这样的死因,连季清菱都哄不过去,如何能应付得了那两府官员?
季清菱忍不住把心中不解问了出来,却见顾延章摇头道:“此是后话,眼下还来不及去核查这一桩……”
他说着将白日间在福宁宫中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回。
顾延章所知其实不多,只是隐约听得几句,前后推理,略微将事情拼凑了些出来,此时一一说了,倒是叫季清菱越听越觉得奇怪。
“五哥,那吴益怎的忽然攀咬上了魏王?他那许多证人、证据,全是精心搜集而来,没有一年半载,如何能聚得拢?”
说到此处,季清菱忽然问道:“延州城破之时,他好似并不在京城罢?”
三年前,吴益是因为弹劾范尧臣举官不当、行事不检而被贬去潮州的,后来又转调去邕州,直到数月前因罪回京,期间一直在外为官,如何有那闲工夫去探查从前延州之事并楚王死因?
按着吴益本人所述,他一直在暗暗调查,只是证据不曾确凿,是以没有将事情曝光,此时见得天子要将江山社稷托付奸逆,再不能缄默无言,只好提早和盘托出。
然则他为何会起心调查此事?
楚王之事暂且不论,延州、夏州距离京城何止千里,他又是从哪一处得到的线索,又如何能查到如此地步?
顾延章原本心思都放在天子死因身上,暂且没有功夫去顾忌其余,此时听得季清菱一句发问,立时就醒悟过来。
因邕州被围、陈灏病重,他在邕州时与吴益颇多往来,曾经仔细研究过对方的过往履历,眼下心中只过了一遍,很快就将前事回忆起来。
他将手中杯盏推开,也懒得再去房中取纸笔,只以手沾水,在桌面上写了几笔,把几个年号、月份都列了出来,一一对应一回,复才抬头道:“延州城破之时,他正被贬瀛州,数年后才被调回……”
季清菱若有所悟,道:“好似是因弹劾孙相公才被贬的罢?”
吴益当年被人嘲讽为“鸭蛋御史”、“咸菜御史”,不知是否为了摆脱这两个不好听的名头,他一入御史台,还没多喘几口气,屁股都不曾坐热,便连着上了好几个折子,弹劾时任首相孙密枉法祸国云云,后因折子被赵芮留中不发,他便索性当殿弹劾孙密勾结宦官,奉承圣人,只手遮天。
后来孙密因此避位,自请外出,吴益也被调往瀛州。
瀛州地处偏远,还要过海,若是自京城出发,便是用上急脚替,至少也得足月才能将信送至,吴益在此处做官一年有余,当时还曾做诗、作文,其中多有描述自己在瀛州生活,还曾写了打油诗,说是“日贫少有肉,月无往来僧”一一已是偏僻到僧人都不肯去,如何能有那能耐去查核延州之事?
想到这一处,季清菱忽然道:“五哥,我记得吴翰林时常提及自家在瀛州经历,总自认受了苦楚,好似曾经写过许多文章,其中多称瀛州清苦,又说他担心家小难以适应,便只带了几名仆役过去……”
她顿了顿,复又道:“因他自家乃是弹劾宰辅被贬,朝中同僚俱都对避之不及,家中人欲要给他送信,也无人愿意帮忙捎带,他家中原有仆妇上百,也散得只剩寥寥数人跟在身旁,连早间起来洗脸都要自己打水一一便是这文中多有夸张之语,想来也有几分贴近罢?”
顾延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其中多有夸张之处,不过瀛州确是地处偏僻,难以通信,他也真正不曾带得几个人过去……”
他把该说的说了,那等不该说的,却是小心掩过,不好在季清菱面前露出来。
吴益的确没有带家小去瀛州,然则他自瀛州回京时,却是带了三个小妾,另有五个儿女,年龄最小的,甚至都才满百日,年龄最大的,也不过周岁而已,如此经历,自然不能说“瀛州清苦”。
顾延章往椅背处靠了靠,又道:“今日他在殿中提出的人证、物证,不可能是他自行寻出,只是不知道他后头站着的是哪一个,又是为着什么。”
季清菱道:“若是魏王殿下不能即位,谁人得利最多?”
顾延章道:“按着中书今日所断,当是秦王殿下之子得利。”
季清菱奇道:“为甚不是济王得利?秦王乃是宫人之子,又腿有残疾,如何排也排不到他那一枝,况且圣人还在,她如何能忍得?”
顾延章摇头道:“上回殿中议事我虽是不在,可看今日情形,怕是济王曾经力拒过圣旨。”
两人讨论了一回,虽不曾商议出什么结果来,却俱都觉得赵颙所行甚是奇怪,也一般认为恐怕魏王赵铎当日在夏州未必有多清白。
季清菱道:“我当时虽然年纪不大,可听得爹爹同哥哥们一并说起来,好似延州城中不少官员都曾经使人去夏州经商,不是什么稀罕事,京中自然也少不得有皇亲国戚、高官豪商过来分一杯羹。”
延州同夏州打了数百年,期间战战和和,然则到得州城被屠那一年,两国其实已经只有小战,并无大战一一若非如此,延州也不可能经过夏州向西域行商,季父更不可能帮着李程韦打通商线。
实际上,两国虽然明面上并未通商,可这不过是官方行事而已,私下间夏州的榷场里头,大晋的丝绸、茶叶、瓷器、布匹,乃至顽具、药材、酒水等等,并不少见,而私下通过延州过去的行商,更是靠着夏州的马匹、兵器、珠宝、象牙等物,倒买倒卖回国,赚得盘满钵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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