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跑堂嗤道:“赌了这十几年,早成烂赌鬼了,无钱时还要来,更别说此时还有了钱,你就是砍断了他的腿,他拿手爬也爬得来,赌瘾犯了,莫说老娘,便是问他自己姓什么,怕是都要答不上来!莫管他,你且坐着,我再出去看看。”
果然就这般出得门去,不多时,却是又带得三个人进来。
另一名跑堂才要出来接,抬头一看,见有生面孔,犹豫了一下,却是听得有人笑道:“我带过来的朋友,我来作保,怎的,竟是连我也不信了不成?”
那跑堂笑道:“这话怎的说的,桑大哥带过来的人,哪里有不信的道理!”
一面说,一面果然把人带得进去。
跟着那桑大哥走进来的有两个人,一名是个十来岁的少年郎,另一个却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
跑堂眼睛利,先见那少年郎身上穿得寻常,又看他黑得很,还并不怎的放在眼里,后再听两人之间对话,又见那老者对少年的态度,另看得桑大哥对那少年照顾有加的模样,忙仔细打量了,却是觉得有些不对起来。
只见那少年虽说面皮黑,脸却是嫩,说话行事,口吻十分自顾自,指挥起人来半点不怵。
跑堂的在此处做了好几年,说一声见多识广并不客气,略一思忖,便知道这怕是个出来逛着玩的小少爷,再听那少年郎口音,一股子岭南味道,口中叽叽喳喳的,一看就是没怎的出来见识过。
他有些不放心,挑起内厢的帘子请人往里头走的时候,悄悄拉过那桑大哥,递给对方一角银子。
桑大哥落后一步,对他使了个“放心”的眼色。
跑堂的不知对方根底,哪里敢放心,拉着桑大哥的袖子不肯放,复又往里头塞了一角银子。
那一老一少行在前头,并没有回头,桑大哥见此处是个死角,左右无人看着,忙以手掩嘴,将头往下一压,凑着跑堂的耳边道:“是个肥的,南边来的嫩羊仔,跟着家人去泉州书院读了两年书,才来得京城要备考,身边只一个糟老头陪着,杀了都不用管埋,傻不拉几地住在仁和酒楼,手里不晓得多有钱!”
语毕,也不等对方回话,连忙往前走了去,追着那少年郎笑道:“老弟,哥只是带你见识见识这销金窟,你看一看,打个转便走,可莫要乱来!”
跑堂的听得是个人生地不熟的外乡客,又听得这人是住在仁和酒楼,若不是年纪尚轻,怕是脸上褶子都要笑出来,已是连忙跟得上去,领在前头道:“小公子怕是头一回来咱们这地方,莫要乱跑,小的在前头带路吧!”
这酒肆在外头看起来铺面并不大,桌子只有几张,客人也只有零星一两个,然则一进得内厢,待得那跑堂的拿钥匙开了二门的锁,里头却是好大一片地方。
那面色甚黑的少年郎跟在跑堂的后边,当头一个往里走,只见七八张桌子拼在中央,上头拿布盖了,布上用雄黄画了个大大的“日”字,“日”字上面的口里面写着“大”,下头的口里面写着“小”,左边的那一个横竖相交的地方,还顺着竖线圈了一个半圆出来。
一个身着红衣,身形矮小的侏儒就靠着那画着半圆的站着,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的盅,举在半空中摇晃了十好几下,将那盅往桌上的半圆处一按,口中叫道:“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声音尖尖的。
二三十人围着桌子,立时激动起来,把手里的木牌子往桌上写着“大”、“小”的“口”里扔。
那侏儒见众人都扔了木牌,又问得一回,见无人再要加注,复才将那盅一揭。
木盅盖子打开,里头三个骰子露了出来,一瞬间,只听桌边有人或拍手,或大叫,或摇头晃脑,有人哭,有人笑,场中如同一捧凉水进了热油一般,立时炸开了锅。
一一原来此处竟是一个赌坊。
那少年郎听得那声音轰隆一下起来,登时吓得往后退了两步,站了片刻,见众人得了筹码,或赚或赔,复又围了上去,侏儒重新开盅。
他站在一旁看了许久,开始还怕,后头竟是磨拳擦脚起来,也不理会那桑大哥拦着,更不管那老者,径自催着那老者拿银子换了两块木牌,跟着押了五回。
他赢了三回,输了两回,一时也起了劲,饶是那桑大哥劝了又劝,又听那跟在一旁的老者拉了又拉,依旧拦不住。
这少年郎初入赌坊,初时一窍不通,却也挣了一点,后头半懂不懂的时候,简直如同赌神附体一般,手气旺得不得了。
场中的泰半都是老手,初时顾着赌钱,并无人在意,见他赢得狠了,这便交头接耳起来。
“面生得紧,你认得不认得的?”
“不曾见过。”
“听着口音,怕不是南边来的?”
“像是个岭南腔,舌头都不卷的,鼻子也不透气。”
“怕不是个新人罢!”
“新人手气旺,头两天从来都是赚的,跟着他罢!”
原来赌场里头素来有个说法,便是头回入场的,不知为何,总有那一两日的庇佑,逢赌必赢,等过了那两日,由新人变为老人,那庇佑便不会再灵,多半还会十赌九输,将前两日赢的又吐了回去,还要输了一大笔银钱。
此人又是年轻仔,又是新手,在此处足足赌了三四个时辰,直到天边大亮了,果然赌十回胜七八回,赢得面前俱是木牌筹码,桌旁大半人跟他赚了不少,人人眉开眼笑。
那侏儒也不放在心上,另有那跑堂的,亦是面上半点也不为难,只见得差不多了,上前笑道:“天亮了,按着往日规矩,大伙都散了罢,晚上再来。”
一时众人个个依依不舍,这个道:“不妨再延一个时辰罢!”
那个道:“趁着如今好旺的手气,此时一断,晚上未必还能再接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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