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菱见他这样子,哪里还说得出其他的话,却是把脸偏了偏,难得主动地外头啄了一下顾延章的唇,小声回道:“我不舍得五哥一个人在外头跑,我一路陪着你好不好?”
又道:“京畿拢共就十七个县镇,最远也就是五六天的行程,虽是天时热一些,我也不是日日在太阳底下晒,旁的插不进手,帮着理一理提刑司里头的规法制度,查一查各县镇的封桩钱物,核对诏令正谬,也是极有意思,好过留在京城里头,一来京中人多稠密,要比其余县镇天气热,二来我也未曾去过左近,当做游山玩水,也是好事——不是说封邱县中一到七八月,荷花就开得接天映日么?”

再道:“我看朝中邸报,中牟县中产有樱桃,味美而甘,咱们走得快些,说不定还能赶上尾巴,尝一尝新鲜的果子,过一阵子,又能吃才结好的西瓜,岂不比我一个人在京中等着吃那摘下来放了几天才运到的要好?”

自前些日子顾延章从柳伯山那一处知道他可能会在留在京畿提点刑狱司中任官,季清菱就开始四处寻了左近县镇的宗卷、文册来看,想着只要将各地风物认得熟了,到得地方,哪怕帮不上忙,也总不会拖家中这一位的后腿。

她语调轻快,面上带着笑,声音又软又甜,此时轻轻松松把京畿十余个县镇的特产、风物一一数来,又说了些当地水利、人口,无论数目,情况,皆是信手拈来,便是此时从京都府衙里头随意叫个寻常官员出来,若是其人平日里头未曾有心留意,怕是都比不上她说得清楚。

季清菱数了半日,转头见得顾延章盯着自己不放,心中微颤,却是略有些害羞地轻轻把右手搭在他的手背,虽是覆不满,只把一只手与他盖着十指虚虚相扣,声音顿时就低了下去,轻声道:“其三……我一个人在家中,心里哪里又会不惦记五哥……怕是难免会想你想得紧……既如此,倒不如陪着你一处跑……虽是黏了些……”

顾延章听到当头第一句“不舍得五哥”的时候,已是小儿偷吃了蜜糖一般,又是得意又是窃喜,等听到后头,简直美得心窝处长成一个鱼嘴巴来,一口一口往外吐泡泡,再听到数遍京畿十七个县镇,知道这是娇妻为着自家差遣,多下心力,全是为了自己,更是一颗心甜滋滋的,然则又听季清菱说“虽是黏了些”,却是立时整肃了脸,反扣住她的手,把人往怀里搂得更紧,认真驳道:“哪里黏了?!”

又把头挨着她的脸,嘟哝道:“我只想听你日日与我说好听的……听了就心中欢喜,连饭都能多吃几碗,觉也好睡……又想时时与你腻在一处,州府衙门里头再忙,晚间回来能抱一抱,多辛苦也不怕了……”

季清菱听得脸热,嘴角却是情不自禁地抿了起来。

顾延章已是继续道:“我也不晓得为甚……明明从前书也念了许多……诗词文章比起旁人也不算落后……可只要挨着你,总说不出应当说的好听的话,只我话虽不会说,这一颗心中确是全是你,你晓得的罢……”

又道:“我样样都想给你,什么都不想留,只想把人把心全放在你那处,让你帮我收起来……你要不要我的……”

他自许多年前认清了自己那一颗心,就一直是哪怕囊中只有十文钱,也要把九文上交给季清菱,剩下一文做零花攒起来,将来一般也要好生花在季清菱身上的性子,有好吃的先想着家中这一个,有好看的也先想着家中这一个,到得今日,已经真正成了夫妻,夙愿得偿,更是心中满足难以言喻,性格没有半点改,只是更厉害了。

他从前单纯无知,只知道把钱把心给季清菱,而今通晓了人事,却是只要逮着机会,就恨不得把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给了。

大下午的,哪怕屋中摆着冰,两个人贴在一处,难免也要贴出汗来,尤其顾延章体温一贯比常人高上几分,季清菱被他搂得这样紧,两人挨着的后背早已湿了,她那手心也全是汗,却并不想把人推开,哪怕只听着身旁那人翻来覆去把情话折腾出花来说,句句都是大白话,半点文采也没有,依旧只会笑。

顾延章说起情话来惯来不要脸,又哄又劝,那声音又黏又腻,到得后头,哪怕大白天的,竟是把人拱得进去了里间,他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三岁小儿一般缠人,一会口中担心季清菱身上全是汗,特去端了铜盆过来帮她擦,一会又说天时太热,正是时间了,正好要午睡,衣裳便莫要穿了。

季清菱哪里扛得住,被他缠得整个人都全无拒绝之心,只好任其施为。

这一日顾延章虽未去得中牟县,却把新鲜樱桃吃了又吃,按着书册中的“丙二”页,把产樱桃的那一个悉心呵护,处处都不肯放过。

***

两个恰才新婚的,又都身体康健,年纪轻,精神也好,更有一个钻研学问的兴头十足,一个午觉睡了两个多时辰,竟把晚饭也睡了过去,等到晚间起来,匆忙对付了些吃的,便去刻苦研习去了。

趁着不曾到任,剩下这几日功夫,顾延章日日缠着人要把进度赶了。

季清菱心疼他眼见就要忙起来,自是无不奉陪。

等到堂除过后,一行人辞别了京城亲故,去了顾延章的头一处巡察地——距离京城约莫两日路程的咸平县。

离开之前,季清菱旁的并不担心,只有些顾虑京城中的李家。

她原叫松节去得泉州打探,只是打探到现在,人是回来了,听得守在京城的门房说,却是又南下找寻自己去了,也不晓得何时才能回得到,自然也难以猜到后头情况。

更兼她自柳沐禾那一处知晓,浚仪桥坊的李家突然又冒得出来,不知什么时候,又通过什么途径,竟是攀上了参知政事孙卞,闹着要接手校验库的买卖,还特去走了杜檀之的路子,请他想办法走通从前京都府衙的门路,好顺理成章通过买扑。

这种要命的事情如何能够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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