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京城的账面亏,掌柜的能找出毛病来,可要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铺子亏,就算有账簿,又查不了库,何况那账簿还不是到得他们手上,众人又能拿李父有什么办法?
李母多年膝下无子,想要给丈夫纳妾,李父无论如何都不肯同意,自去慈幼局抱了个两岁的小儿回来。

偏这孩子长大了,还与李父长得有几分相像。

若说这其中没有鬼,季清菱便要把头上那一撇给拿掉,改做同他姓李!

等到李父暴病而亡,李程韦接手了生意。

李母才要出孝,竟又突然亡故了。

李程韦姓李,是外头抱养回来的孩子,按道理说,应当与李父李母都没有血脉渊源。

多年里头,李父同陈家在明面上都没有什么往来。

可等到李程韦掌了生意,李母过世,他娶了陪嫁丰厚的妻子,将布匹买卖放在一旁,开始跟着岳家做马匹生意的时候,颍州的陈家,竟然也跟着做起了马匹买卖,还走了西域的商线。

季清菱投来此身的时候,原身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小时候的记忆并不是很清楚,却记得此身的季母曾经说过,从前季家帮着李家打点了不少,才叫他们顺风顺水,在延州同西域之间做起买卖。

她现在把其时听到的时候倒推回去,又与松香说的对应起来,果然陈家、李程韦做延州商线的时候,是一个囫囵的节点。

往西域做买卖,只要不乱来,就是躺着捡钱,其中收益之大,只看顾延章家中那泼天的财富便知晓。

这样的美差,李程韦是怎么想起来把已经亡故的李父生身家族给搅和进来?他们应当半点不识得才对。

等到李程韦的马匹生意做起来之后,十分不巧,偏偏遇上滇地造反,抢走了许多户马商在那一处蓄养的马匹。

这许多户里头自然包括了李程韦同他原配的娘家。

就在两边一蹶不振之时,李程韦那只生了一个女儿的原配,十分知趣地过世了。

嫁给姓李的,难道都是短命鬼?

等到原配过世之后,李程韦再娶了做酒水生意的妻子——这一位虽是二嫁,可家中财富也好,人脉也好,半点不是他从前原配比得上的。

搭上了新岳家,李程韦又带契着陈家一家上下做酒水买卖。

不愧是李父的种,父子二人,一般地擅长吸妻族的血,养自家的人。

在季清菱想来,李程韦这样看顾陈家人,若是两边没有渊源,那与把钱砸到水里也没有什么区别了——他这样的商人,又怎么会舍得。

听得松香把去颍州探来的事情说了一遍之后,季清菱越想越觉得其中不对。

李父也许死得不冤,可李母并李程韦的原配,命丧得实在太过凑巧。

所有东西都可以作假,只有一桩,是骗不得人的。

她打发人去寻了柳沐禾,请杜家帮忙寻一寻,不要其他,只要李程韦原配嫁入李家时的嫁妆,与其生下的女儿出嫁时的嫁妆。

而与其余女儿不一样,这一个原配留下的女儿,却是真正意义上的远嫁——没有嫁给小官,更没有嫁给进士,连京城里头的大商大贾都没有捞到,只嫁给了一户在泉州的商人。

李程韦原配过世时,为了她的嫁妆,她娘家同李程韦打过官司,嫁妆单子在衙门里头有留底的。

原配的女儿出嫁时,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贪图原配的家产,李程韦自称已是把所有东西全数陪嫁。

柳沐禾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便从京都府衙中把季清菱要的东西给翻了出来。

李程韦原配的嫁妆单子在,可李程韦原配的女儿的嫁妆单子却没有什么留底。

不单嫁妆单子没有留底,找人一查,只听说那一个女儿早已没了,据闻嫁给泉州那一个丈夫之后,不到一年,就生出一个不足月的小儿,月子里头就去了。

那小儿是个痴傻儿,已是许久没有消息传过来。

虽然女儿没了,可外孙还在,李程韦没有问对方要回女儿的嫁妆。

依大晋法令,若是妇人无子女而亡,只要娘家要求,便能把嫁妆要回来。

可李程韦的原配有女儿,女儿带着母亲的嫁妆出嫁,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而女儿虽然身死,却有儿子,嫁妆由儿子继承,也情理得当。

眼见李程韦这些年越发混得风生水起,既娶了得力的妻子,附上了厉害的妻族,而原配一家做的马匹生意,却是因为北蛮屠城,延州沦陷,他家搭着李程韦的商线,损失惨重,已是日益凋零,根本奈何这一位曾经的女婿不得。

季清菱一路往下查,一路佩服李程韦。

这一位简直是专吸别人的运势,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占到便宜。

如果是靠着真本事,那只能夸一声他会做买卖,可全是靠着发死人财,就实在太凑巧了。

偏偏他挑的人,尽是容易欺负的,个个拿他没奈何。

所有人里头,死得最恰巧的,除却李母,便是李程韦的原配了。

季清菱思来想去,只觉得这一个甚是有把握,便寻了一个切入点,派人去泉州,打算探寻一番那泉州商人家中的情况。

李母也好,原配也罢,乃至原配生的女儿,如今都已经埋在坟头里。

纵然季清菱怀疑其中有诈,可一则她与任何一人都没有关系,师出无名,二则此时开棺验尸乃是大不敬,若无必要理由,谁也不会去出这个头。

此时剩下的人里头,唯一名正言顺的,只剩下李程韦原配的娘家。

如何让他们坚持开馆验尸?

只有钱财。

李程韦原配的嫁妆丰厚异常,乃是她家鼎盛时期置下的,如果当真有机会能要回去,绝对会让她已经落魄娘家中剩下的人垂涎三尺。

她这一处顺探摸瓜,如果说开始是看不过那李程韦其心险恶,想着原身上辈子不知为何落到那等下场,又想着柳沐禾被陷害到那般地步,到得如今,也觉得如果当真能戳穿其人真面目,给枉死的人张目,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

这一厢季清菱等着去泉州的人回京,另一厢,浚仪桥坊中的李程韦,却是皱着眉,听着下人的汇报,问道:“他说且等一等?他难道不知道,慧娘肚子里头的孩子已经等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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