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的五十岁生日没回村里过,据陈莹说的,就在镇上一家口碑不错的酒楼订的酒宴,六百多一桌,陈莹啧了老半天,其什么意思,我就是用头发丝想都猜得透,无非就是变相的想我掏钱呢。这要是以前,我肯定没话说,对父母兄弟,我一向没什么所谓,毕竟只有这世的亲人没有来世的缘分,吃亏占便宜都是自家人没落外,可之前被寒心大发了,我这次就装作没听明白,任凭陈莹怎么说,我都没接话。
我都想清楚了,母亲满十生日,怎么都该回去,但也就是回去。都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儿子是父母老来依靠的希望,供养父母天经地义,我这个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回娘家该随多少礼,就随多少礼,经过了这么多事,我不想再傻啦吧唧的花钱蒙在暗处,我要随礼,我现在也就随在明处,让人挑不出错处,无话可说。

这人啊,果然还是要经历了才能成长,只是我这长进有点讽刺,别的没学到,就是被生活的现实教得圆滑世故了,不过这就是人生常态,自然生存定律,没什么不好的,都说适者生存,我活在自己的象牙塔中这么久,遭了这么大难,要还傻气天真,也白瞎孤身独闯鬼门关一遭了。

我本来没打算叫上余伯年的,不过他那天还是坚持跟着了,和过年那次不同的是,他这回开了一辆一看就很拉风的车,也没准备大包小包,就这么一身豪气的就带着我去了。不止他豪,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我也被拉出门从头到脚捯饬了一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这是要去参加哪家豪门宴会呢。

“哎,咱俩这画风,怎么那么奇怪呢?”车子上了高速,我才从豪气冲天的氛围中醒过神来,看看窗外又看看余伯年,就忍不住笑了。

“没事儿。”余伯年也笑,“不就是像暴发户那样豪一次吗,有什么画风奇怪的?我啊,就是不想你受委屈。”

“我发现……”我胳膊撑着窗户,侧头看着他,“你这人是真挺护短的。”

余伯年勾了勾嘴角,“嗯。”

“嗯?”我愣了愣。

“嗯。”余伯年瞥我一眼,“就护短,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哎……”我叹了口气,在他再一次瞥过来才道,“我忽然想起咱俩第一次正式怼上那天了,你就特别护短,护短得……我当时唯一的反应就是,这男人真可恶,白瞎一副好皮囊,当然,最主要还是对你惯坏孩子这点不能忍。”

“你现在不也挺惯着的么?”余伯年好笑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不是……”我哭笑不得的看着他,“这话是这么用的吗?”

“意思差不多就行吧。”余伯年道,“汉子精髓,就是这么博大精深。”

“……你好有道理哦。”我有一瞬间无语的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他话。

“是吧?”余伯年挑眉,“我也这么觉得。”

我:“……”

简直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我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窗外,却好像被突然戳了笑神经似的,笑得停不下来。

“不是,有这么好笑吗?”余伯年被我笑得莫名其妙。

我就是笑。

他看了我一会儿,摇了摇头,一脸惋惜,“傻媳妇儿,完了,我这辈子居然看上这么个傻的,栽了。”

我们出门挺早,到镇上那家酒楼的时候也差不多十一点半了。

毕竟是五十生日,街坊邻居娘婆二家的亲戚都来了,挺热闹的一堆堆儿的说笑着往酒楼大门口走,门口摆着一张铺了红布的桌子,桌子上摆着烟和糖,桌子后坐着我大姨和她女儿沈梦欣,正负责收礼钱和发随礼小礼物,我爸妈他们都在忙着招呼客人。

没有什么章法,远远看着乱糟糟的一团,但特别有烟火气。

余伯年把车停在酒楼对面的停车位,我们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才下的车,赶上人不多过去的。虽然余伯年说要豪气一把,但真到了地方,还是很低调。

“爸妈。”虽然……挺尴尬的,但我还是凑上前开了口,“我这也不知道该给你买点什么,这里是两千块,你拿着自己去买点什么吧。”

我说完拿出事先包好的红包递了过去,我爸妈脸色不好都没伸手,安城给一把拿了过去,捏了捏又掂了掂。

“姐,不是我说,今儿妈五十大寿呢,你就随个两千,是不是不太厚道啊?”安城虽然问的直接,但他还知道要脸,是压着声的,“咱们今儿包了有二十桌,一桌就六百多,还不算酒水呢,你就给个随礼,是打算……”

“你闭嘴!”安城话没说完,就被我爸给喝止了。

安城本来不服气,后来估计也是意识到这样会让我妈面上难堪,就没再吭声了。

我爸妈黑着脸好一会儿也没说话,是看后面又有人来,这才顾着面子让我和余伯年进去的。我跟余伯年进去找了一大圈,才看到我奶奶他们。

“小然,小余,这边!”

我刚看到奶奶,奶奶也同时看到了我们,忙朝我们招手叫我们过去。

我跟余伯年对视一眼,就走了过去,纷纷给奶奶和一溜边儿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问了好,完了奶奶拉着我的手拍了拍,叹了好几口气。

我看着奶奶有点不安,“奶奶?”

“没事。”奶奶又拍了拍我的手,“我就是想说,别跟你爸妈生分,他们就是糊涂了,一家人还是一家人,今天你妈生日呢,你也别像以前那样抢着做冤大头了,随份看得过去的礼就成,不过招呼宾客你得在场,你怎么还是女儿,算半个主人家呢,小余就不用了,你给他安排个位坐吧……”

“不用奶奶,我跟小然一起吧,我们就是进来给您打声招呼。”余伯年没等奶奶说完就打断了,“那你们大家随意,我们就先出去忙了?”

“好好好。”奶奶连说几个好,看得出来,她对余伯年是真的很满意,其实真回想起来,奶奶以前对肖一程就不冷不淡的,看来这看人眼光,果然还是姜老才辣。

我们出去帮忙招呼客人的时候,我爸妈也只是不冷不淡的瞅了我们一眼,倒是没在今天这样的场合给我们难堪,但看得出来,因为我那份随礼,心里都憋着火呢,而安城,简直就是鼻孔朝天,光一会儿功夫,冷哼了不下十次。倒是陈莹有点心不在焉,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老觉得她在瞅余伯年,可我每次感应到看过去时,她有神色如常的和安城说笑,不然就是和前来的宾客热情攀谈,搞得我都不禁怀疑,是不是这第六感太神经质了。

办生请客是最繁琐累人的,等宾客都到齐,我们主人家也没能坐下吃饭,还得说一堆屁话感谢亲朋感谢来宾,巴拉巴拉巴拉,然后就是挨桌敬酒,等一圈儿二十桌走完,吃得快都离开了,吃的慢的也就剩下残羹剩菜,虽然特地有让酒楼预留一桌,但等忙完坐下,饭菜都凉得冻油了。

围坐一桌的时候,也没有人招呼余伯年,我爸妈和安城他们就把酒给喝开了,我是无所谓,可就是替余伯年感到委屈,握紧筷子,我竟毫无食欲。

余伯年在桌下握紧了我的手,我转头看他时,他给我夹了菜,“吃吧,都冷掉了,稍微垫垫就行,吃多了对胃不好。”

“就说过让你别来的。”我压低着声音。

余伯年没有说话,笑了笑就自己吃了起来,看样子是一点都没受我家里人排挤的影响。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只要你回来一次,我就得跟着你一次,媳妇儿回娘家,哪有姑爷不跟着的,没这个理。”

换句话说,我不回来,余伯年也不用来遭这份白眼了。

我叹了口气,这一刻特别痛恨自己的包子。不过再怎么痛恨,这老家也不能不回,除非我奶奶不在了,只要老人家在一天,这个老家,就还是要回的。

“余哥是干什么工作的?看你这派头,是大老板吧?”酒过三巡,陈莹忽然转头问余伯年。

她这一出声,不止我们愣了,就连我爸妈他们都一脸意外的看着她。

陈莹也不知道是醉了,还是故意的,起身给余伯年倒了杯酒,把酒杯递给余伯年时,无名指似有若无的碰了余伯年手背一下。

余伯年没什么表情,接过酒杯就放下了,“不是什么大老板,我在医院上班,是医生。”

“医生啊?”陈莹笑得……有点眼睛带勾,那感觉有种让人说不上来的不舒服,但看她醉态微醺的样子,也不确定是不是喝醉了眼神发飘导致的,“医生好,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长得像你这么帅,又气质好的医生,所以说,姐就是有福气,来,走一个。”说着也不问余伯年愿意不愿意,自顾拿着杯子给碰了一下,就仰头一口闷了,坐下的时候晃荡了一下,但就是时不时的看着余伯年傻笑。

安城嘀咕了声喝醉了丢人,就没说什么了,我爸妈脸色虽然不好看,但似乎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的,唯独我,看着这样的陈莹心里特别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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