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年盛夏到今年的盛夏,才不过走过了一年光阴,他们的这一段情就不得不宣告结束。
荀真还记得这不是他惟一一次心痛难当地唤她回去了,上一次的时候,她还能转身回去,可现在的她,已经没有那个能力回去了,自嘲地笑了笑,终究还是一切都回到原点。

许悠站在廊下看着那暴雨正在狂下,冯贵妃死了之后,后宫突然间从所未有的平静下来,新上位的后妃没有那么多年的人脉积累,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但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得不到安宁,颇有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轻叹一声,正要转身离去,眼角却瞄到荀真一脸失魂落魄地走在雨中,这孩子又怎么了?

她心急地冲到大雨中三步并做两步地拉着她赶紧冲到廊下,责道:“天在下雨,你这是干什么?”

荀真看着许悠那担心的表情,母亲的脸在眼前闪过,她突然眼睛一热抱住许悠,“尚工大人,我以后都听您的,不会再与太子有什么瓜葛了。”从她身上汲取母亲的温暖。

这孩子想通了?

这是她一直想听的话,但此时听到她亲口许诺,许悠不知为何心里一点喜悦之情也没有,一把拉着她,“先回去换身衣物吧,这雨下得人心烦。”

荀真没有推脱,任由许悠拉着她走,确实,这雨下得人心烦,不过,总有雨过天睛的时候。

东宫之中,宇文泓的脸色就如那阴暗的天气一样让人生骇,孙大通小心翼翼地侍候着,可也不见殿下的脸色好转,殿下那一声呼喊他也是听到的,早就说了殿下那样待荀真肯定讨不得好,最后还真应验了,斟酌了一下字眼,“殿下,荀掌制只是生几天气而已,过几天就会回心转意的。”

宇文泓却是起身看了眼外头的雨雾,不知道这次她会不会找个地方避雨再回去?是他错了吗?还是她错了?已经无从分辩了,“她这回不会轻易回来的。”良久之后,他才这样叹息道。

这一次与上一次不同,不是他随便地哄几句她就会心软,为什么会闹到这么不可收拾?越想心越痛。

孙大通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荀真那孩子的脾气真像许悠,不愧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同样地认死理。其实他不过就是一个太监,只是太子是他看护着长大的,虽然名为主仆,在他的心里,太子不仅仅只是一名主子,想到太子与荀真在一起轻松的表情,不禁试探道:“殿下何必着恼?凭殿下的身份,只要下道旨意,荀掌制也不得不服,最后不得不乖乖地回转,任由殿下宠爱。”

宇文泓回头瞪了他一眼,“净出馊主意,她的脾气像块硬石头,真要这样,只怕她抵抗得更强烈。让她冷静几天吧。”这也就是他为什么没有追上去的原因,若追上去依她那臭脾气,只怕是针尖对麦芒,又有一番的争吵。

“这么说殿下是不打算放弃荀掌制喽?”孙大通微掀眼道。

放弃?

宇文泓自问从来没有这个想法,这次再看向窗外的雨雾时,他的嘴角多了一道笑容,“孤怎么会放过那个小女人?既然她已经招惹了孤,就别想那样拍拍屁股就离去,孤不会允许她就这样抽身离去的。”

伸手拍了拍孙大通的肩膀,多亏他的话,让他想明白了。“回头孤会给你奖赏。”

想好聚好散?

没门,宇文泓的心情平静下来,心痛也慢慢地缓了下来,两人分开,只是荀真单方面的说词,他允许了吗?

孙大通兴高采烈地谢了恩。

尚工局,荀真换了身衣物,被许悠强行灌了碗姜汤,并且给她几天假期,不用到外面去回话,只管好好休息。

“这怎么行?属下这两天都不没有好好干过活,尚工大人,这样下去局里会有闲话传出的,这样于尚工大人也不是好事。”荀真皱眉道,“况且属下也没什么大碍,待会儿就可以领差事。”

“让你休息你就休息,这儿有我做主,谁能乱嚼你的舌根子?”许悠不悦地道,哪回没有她在背后给她打掩护?不然她以为与太子幽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尚工大人……”荀真觉得爱情没有亲情可贵,那颗心痛难当的心在许悠形同母亲的爱中得到了抚平。

外头的屋檐在滴雨,“嘀嗒、嘀嗒……”地打在台阶上,荀真睡得并不踏实,怀里的小球儿倒是安份得很,只有她总有着满腹的心事,许悠走了,她梦了很多,但都围绕着那冤家转。

翻了个身,感觉得到身旁有人坐着,她吓得睁开眼,正要唤人进来,见到的却是吕蓉那张幽怨的脸,“蓉蓉,你这样会吓死人的?大雨天的你怎么过来了?”

“真儿,你知道昨天七皇子等你等了多久吗?”吕蓉一脸幽幽地道,想到宇文淳失望离去的背影,她就好难过,连带的也埋怨荀真的“绝情”,“真儿,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太子,但送送七皇子有那么难吗?让他到皇庄去也走得安心啊,莫华依虽然不是东西,但她最后还是来送了送七皇子……”

荀真躺在被窝里,轻轻地抚摸着小球儿身上柔软的毛,宇文淳能到皇庄去在她眼里是好事情,不用呆在这闷死人的宫廷里,他的心情也会更容易恢复,“蓉蓉,虽然我没去相送,但是七皇子被皇上送出宫去,未必就是一件坏事,况且朋友相交,贵在交心不在形式上。”顿了一会儿,“我已经得罪了皇上,那天若没有皇后与太子出言相助,我不可能全身而退,蓉蓉,我不去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我好,你明白吗?”

“真儿,你这话真像狡辩,我听着不舒服。”吕蓉却不想站在她的立场为她着想,“七皇子他那么喜欢你,你的所作所为会伤透了他的心,真儿,你怎么对他就那么铁石心用肠呢?你还是我认识的真儿吗?”

荀真看着站起来两手握拳一脸激愤的吕蓉,她的眼睛也渐渐地转冷,“蓉蓉,我现在不舒服,不想与你争,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好姐妹,那就少说一句吧。”

吕蓉的脸红了红,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小声地道了一句歉,看了眼推门进来的方瑾,她不想多坐,借口尚寝局还有事告辞而去了。

方瑾看了眼她离去的背影,奇道:“她这又是怎么了?”

荀真半坐起来,“没什么,对了,你们尚仪局不是还要重新教导那群秀女们礼仪?怎么也有空过来?”

“想着有些日子没见着你,所以……”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去,今年盛夏的雨水接连下了大半个月方才止息,荀真这段时日尽量不在内宫行走,尽量不去听宇文泓的消息,但是东宫选妃这么一件大事,她想要不听也难。

尚工局人人都热衷地谈论这件事,甚至有人还开赌局,赌赌看谁最有机会入主东宫。

“掌制大人不来碰碰运气?没准还能赢大钱。”有女史邀她道。

荀真抬起头来看了眼这个活泼的女史,笑道:“不了,手气不好,你们玩吧。”

“玩一下而已,目前可是皇后娘家的侄女胜算最大,紧随其后是尚书家的女儿,荀掌制就二选一,应该准有一个能中。”有人笑道。

“哦,宰相家的孙女,你们都不看好吗?”荀真挑眉道。

有人撇嘴道:“宫里有流言在传,说是她不够格入主东宫为正妃,就连皇后娘娘也听闻了传言,听说还召她到凤仪宫去回话,最后教训了几句,不得娘娘喜爱,如何能入主东宫?”

看来是船上她说的那几句话,那些秀女的动作真快,才这么大半个月的功夫就连尚工局都传开了,只怕这柳心眉要气得跳脚了吧?荀真突然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站起来将档案归档,找了个借口离开。

在回廊处遇上了最近同病相怜的方瑾,看了看她那展不开的眉头,拉她到一旁的角落里,“你与薜统领真的没弯转了?”她一个人情路不顺,还是希望好友能走得顺畅一点。

方瑾一把揽住荀真的腰,头搁在她的肩上,“真儿,等我老了,跳不动了,你就找个由头将我调到尚工局来,我就巴着你吧。有许尚工的维护,你迟早会是尚级宫女。”看来颇有几分心灰意冷的味道。

荀真啼笑皆非,推了推她的头,“说什么瞎话呢?你连二十都未到,要晋升并不难,别说这些个丧气话。薜统领这回是铁了心要与你分了?他以前不是挺迷你的?”

“男人变起心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方瑾嘴角冷笑,“他现在一门心思只想着攀高枝,听说已经定下了尚书家的女儿,眼里哪还有我这区区一名宫女?原本我对他也不甚在意的,但是,真儿,为什么我的心就这么痛呢?”说着说着,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滴落。

看着一向洒脱的方瑾落泪,荀真想到自己那同样不得舒解的心事,温言细语地安慰着,朋友是干什么用的?不就是在难过时有人安慰几句吗?

永德宫,柳心眉扑在柳德妃的怀里痛哭着,她没想到荀真那几句话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皇后娘娘训斥我的样子,姑姑没瞧见,她的眼中哪里有我这个柳家的千金,不就是几句子虚乌有的话吗?她这分明就是在打我们柳家的脸?”

她一脸义愤填膺地控诉,对唐皇后的举动自是大为不满。

一旁的安幸公主看到表姐的不得志,心里突然觉得痛快之极,这世上失落的人不止她一个,冷笑道:“表姐,当不成正妃,侧妃之位是跑不掉的,你哭什么?那么喜欢我太子四哥,为妻为妾又有什么关系?”

“安幸,你住嘴,心眉是你表姐,往后还要是你嫂子,你这态度娘不喜,若不是来出主意的就赶紧回你的公主府。”柳德妃斥道,对于她的后半辈子而言,柳心眉比女儿更重要。在后宫越来越不得志的她,如果有个未来国母的侄女,那会舒坦好多。

柳心眉冷眼看了看这脸瘦成巴掌大的安幸公主,看来这公主表妹的姻缘路不顺啊,要不然哪来一副怨妇状?看到姑姑动怒,乖巧地给她抚了抚胸口,“姑姑莫气,都是心眉不好,来跟姑姑说这些个不中听的话,只是爷爷的年纪大了,万一哪天告老还乡,我又当不成太子正妃,这后宫里我们姑侄俩只怕要仰人鼻息喽。”

这话戳中了柳德妃心中隐秘的心事,看了眼不忿摔门而去的女儿,再一对比懂事乖巧的侄女,心又更偏了一点,“心眉,姑姑不会让这个情况发生的。”想到最近频频来找她的女人,一直犹豫不决的她,在这一刻为了晚年能有个幸福生活,不得不铤而走险。

“心眉,你听姑姑说……”

柳心眉仔细地听着姑姑的计划,心里也开始计较起来,“姑姑,这样可行?万一最后行不通,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若成了,你有机会成为正妃,若不成,也没什么好损失的。”柳德妃冷道。

三十天其实就如三十年一样漫长,宇文泓如墨般的眸子紧紧地盯着荀真看,眼前的歌舞不及她的容颜一半,她瘦了,眉尖皱了皱,再度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他们俩这是何苦来哉?

荀真刻意地想要忽视那道炽热的目光,假意将注意力放在眼前方瑾跳的舞上面,分开的这段日子,她已经渐渐地习惯不要去想他,不要去看他,即使午夜梦回时总会因为想他而惊起一身冷汗,也要学会淡忘。尤其是今天是一众选妃秀女展示才艺的宴会,太子正妃应该就在今天诞生,许悠不想让她来,怕她看了伤心。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她总要学会面对,所以她还是坚持来了,亲眼看着他定下婚事,这样她也可以彻底死心。

台上正在热气氛的方瑾专心地跳着自己的独舞,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般柔软娴熟,她喜欢跳舞,只要沉浸在这种氛围里她就能淡忘那个带给她伤害的男人,卑微哀求从来不是她会做的事情。

一个飞跃的动作跳起,突然感觉到肚子一痛,方瑾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个失衡,倒在地上,在御前出错那可是重罪,慢慢爬起来的她脸色苍白。

王颖本来对方瑾的独舞是很有信心的,应该不会出差池,但是看到她失手了,脸色难看地赶紧到她身旁跪下,“皇上,娘娘,都是奴婢教导不精,让她失手了,还请皇上与娘娘责罚。”

宇文泰对于这些个后宫之事不太感兴趣,若非今天是为了给儿子挑一个合适的正妃,这种场合他也不愿意来,尤其他最近感觉到身体已经每况愈下了,“皇后看着办吧。”

荀真也一脸焦急地看着台上面孔发白的方瑾,再看了眼唐皇后那不悦的神情,看来要重罚方瑾了,不行,不能看着瑾儿就那样被赐罪,也忙上前跪下来,“娘娘,这宫女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但是今儿个是太子殿下的好日子,也是大喜的日子,若是有血光,喜事会蒙尘,还请娘娘三思,从轻发落。”

唐皇后本意是要重打方瑾三十大板以儆效尤的,但没想到荀真会代为出头,最近这段时日她好像与太子的来往少了很多,这可是好事,若是借机处罚她,不知太子会不会反悔与她约定的事情?这一斟酌她反而迟迟未接腔。

宇文泓朝皇帝宇文泰拱拱手道:“父皇,母后,儿臣觉得这宫女所言甚是,还是不予追究这件事,让一众秀女都担心待会儿出错了是不是也要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那就糟了,谁还敢拿出绝活来,母后,您说是不是?”

顿时,在殿上诸命妃都掩嘴偷笑,太子说得甚是有趣。

宇文泰的心情也大好,哈哈笑了,“皇后,朕做主吧,这宫女御前出错之事就此罢了,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谢皇上。”荀真、方瑾、王颖都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谢恩。

荀真今夜第一次正眼看了看宇文泓,正好迎上他温柔的目光,自两人闹翻后,第一次她笑了笑,很客气地致谢笑容,微微晗首。

宇文泓的眉头轻皱了皱,荀真这客气的笑容很是碍眼,她真的吃了秤砣铁了心要与他划清界限?突然心里生出一股闷气,恼怒地瞪了她一眼,果然看到她不解的目光,心里气极。

荀真不知道他瞪她是何意?也拒绝去深思,耳里听着唐皇后笑着宣布让众千金都展示自己的才艺,心里想着方瑾,她还是向许悠告了声罪,悄然地走出大殿,寻方瑾去。

荀真推门进去看到方瑾的额前冒着冷汗,忙扶着,“瑾儿,怎么样了?”

王颖停下训斥方瑾,颇有深意地看了眼荀真,“今日多谢荀掌制为我尚仪局说话了。”

“尚仪大人客气了,属下自幼与瑾儿交好,所以这不算什么。”荀真掏出帕子给方瑾抹去额头的汗水。

王颖见她不卑不亢地说话,而且也没有施人于恩的盛气凌人,友好地笑了笑,见她自告奋勇地要扶方瑾回去,想着自己的差事还未了,所以道谢了几句。

方瑾咬牙忍着腹痛,抓紧荀真扶着她的手,“真儿,你不用陪我也可以的,我知道其实你还是想着太子的,回到殿上去看看吧。”

荀真摇头,将她的手绕到自己的脖子上,“走吧,那些个事看不看也罢,太子与我又没有什么了,他爱抱什么美人就抱什么美人,与我何干?”

话虽说得好听,可又怎能真的放下?

方瑾叹息了一声,不再出言阻止,感情的事不到别人插手,以前若她不是在荀真身后推波助澜了一番,也许今日真儿也不会痛苦了,当时的她也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脑。

荀真将那殿上的音乐声抛诸脑后,扶着方瑾一步一步地走回宫门口,突然看到孙大通等在那儿,“孙公公,您怎么在这儿?”

孙大通指了指身后的一座小轿,“殿下让咱家等在这儿的,刚刚在殿上摔了一跤,只怕这个宫女没有体力走回尚仪局,还是乘小轿回去稳妥一些。”

荀真突然如雷击一般转头看了看巍峨的宫殿,他居然还细心至此?内心微微一动,但想到那次的不痛快,又很快压下心中的情意。

方瑾看了眼荀真,七八年的朋友,焉能不知晓她的性子?况且她也不想因为她让真儿欠下太子更多的人情,那样不利于真儿自己去判断这段情还有没有挽回的可能。婉拒道:“殿下的好意奴婢心领了,一段路而已……”

“有劳孙公公了。”荀真却打断方瑾的话,扶着一脸错愕的她坐进轿子里,小声道:“瑾儿,现在你的身子要紧,既然有方便可行,何必要拒绝呢?”

“真儿,这样可好?”

“没关系的。”

孙大通顿时眉开眼笑,吩咐起轿,与荀真并排走在轿子之后,叹息一声,“荀掌制,殿下这些日子以来吃不好,睡不好,咱家看你也不像过得多舒坦,何苦大家受罪呢?”

“孙公公,这也是他吩咐你说的?”荀真看着前方的绿呢小轿。

孙大通看了眼她没有什么表情的侧脸,这荀真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殿下是什么性子的人,荀掌制不知道?哪会让咱家说这些来搏同情?殿下对荀掌制的用心,咱家也是看在眼里的,这些话是咱家的心里话。”

荀真的眼里一酸,孙大通不至于说谎来骗她,只是现在心已倦了,那颗要与他并肩作战的心怎么也提不起来,他不能谅解她与七皇子的友谊,她也不想去容忍他身边越来越多的女人,那让她觉得自己爱得太微不足道,“孙公公,请你转告太子殿下,就说荀真很感激他的帮助。”

孙大通怔了怔,好说歹说了一大通,这荀真怎么越来越顽固?

太和宫的大殿上,轮到顾清蔓这才女表演才艺,只见她娉婷地上台,朝帝后行了一个标准的礼,然后优雅地坐在琴台后,展示她拿手的琴艺,优美的琴声在大殿里响起。

宇文泓自荀真离席后,眸子里就不再有一丝丝温度,不甚在意地看着这女子表演,喝了一口杯中物,这琴音听来如噪音一般,依母后的心思,是不会将这正妃的位置给了外人的,即使唐如玉的表现并不精彩。

突然,正沉浸在音乐中的顾清蔓的手指轻轻一挑,一根琴弦断裂开来,琴音凌乱,顿时傻眼了,怎么会在这关头上出错?这琴她上台前检查过,不会出这差错的?斜眼看到父亲的脸色铁青,这下该怎么办?顿时有几分六神无主,这意外来得太突然。

在人群里的柳心眉讽刺地笑了笑,这顾清蔓当众出了这个丑,只怕侧妃也轮不上她,睨了一眼不掩喜色的唐如玉,她的眉眼阴沉下来,她表现得再好也越不过这唐如玉去,暗暗咬了咬牙。

“没想到今天出错的人不少啊?母后,看来当时没有惩罚那宫女还是明智之举,不然顾小姐岂不是要被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宇文泓打趣道,对这顾清蔓,他也没有一点怜惜之情。

接着有些“吃吃”地笑声响起,这让台上的顾清蔓脸色涨得通红,连最后的变通都想不到,颤抖着行礼。

“皇上,娘娘,臣这女儿一时紧张有所错也在情理当中,太子殿下,她以后会改好的。”顾尚书站起为女儿解围。

“孤不过是打趣一两句,顾尚书莫要紧张。”宇文泓道。

“顾家千金这本宫看着也挺好的,这错也不是她愿意的,皇儿今日有先见之明,若是之前处置了那宫女,只怕现在别人要置疑本宫处置不公,有先例可循,顾家千金下去吧。”唐皇后一派雍容地道。

这话搏得宇文泰赞许地一笑,皇后处事越见风度。

惟有顾家父女的脸色难看,将她与一名宫女相提并论,本身就是贬低她的身份,只怕这太子正妃是轮不上自己了,顾清蔓咬咬牙,无论如何要找出那个暗害她的人。

尚仪局,荀真扶着方瑾躺到床上,湿了巾帕给她擦擦汗,“瑾儿,好些了吗?”

方瑾正要回话,房门被人推开,只见到方珍司膳正与圆脸的谷司药走进来,一看到侄女青色的脸,紧张地坐在床沿,“你怎么会在御前出错?瑾儿,可是哪儿不舒服?”

方瑾看到姑姑担忧的神色,强笑道:“姑姑,我没事,可能是月事将至,所以肚子才会痛,这都迟了好久。”

“这也是有可能的,不过还是让我给你把把脉吧,我可是你姑姑的好友,不能看着她在一旁跳脚而不理。”谷司药好脾气地道,看了眼恭敬的荀真,点了点头。

方瑾这才不情不愿地将手伸出去,姑姑就是这样爱小题大做。

“看看又没有坏。”荀真看了眼方珍不善的神色,笑着和了一下稀泥,瑾儿也真是的,有人这样关怀还要推却,别人求还求不得呢,正要再说些什么时,看到谷司药的神情一变,严肃了许多,甚至不敢置信地又再打了打脉,“司药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方珍的心也提在嗓子眼里,若不是兄嫂都走得早,方家的亲戚都是一群虎狼之人,年幼的方瑾若是落入他们的手里只怕不死也要剥一层皮,她又怎么会将这惟一的侄女接到宫来成为小宫女?

谷司药收回手,看了眼荀真,又看了眼方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荀真是聪明人,知道谷司药是忌讳她所以没有直言,心下一沉,正要避开来,方瑾却是一把抓住她的手,朝谷司药道:“司药大人,真儿是我的挚友,她与我的交情不亚于你与我姑姑,所以有话不妨直言,是不是……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方珍瞪了眼侄女,“呸呸呸,童言无忌,你以为不治之症是什么人想得就能得的吗?阿芬,这里只有我们四人,有话不妨直说,不会让人传出去的。”

谷司药叹了口气,先转身朝门外自己带来的女史吩咐了几句,看到她们走远了,这才左右张望了良久,掩好门进来,小声道:“瑾儿怀孕了,已经有两个月了。”

“什么?”方珍跌坐到地上,然后目光看向侄女,不对,是看向侄女的小腹,怀孕了?

荀真也张大眼睛难以置信,她早就提醒过瑾儿要小心不要弄出人命来,现在居然怀孕了?

最震惊的人是方瑾,她一直小心翼翼就是怕怀上身孕,没想到与薜子行一分开,他还给她留下了这么一个纪念品?她的手摸摸小腹,这里有一个孩子在生长?“司药大人,您是不是把错了?”她颤着伸出手,急道:“您再给我把把,是不是出错了?”

谷司药摇了摇头,论医术她不输给太医,所以不可能出错的。

“打掉,赶紧打掉。”方珍一脸醒悟地站起,这个孩子留不得。

方瑾六神无主了,一想到要打掉自己腹中的骨肉,出于母爱她紧紧地护住自己的腹部,朝方珍道:“姑姑,你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还有什么好想的?难道你想留住它?瑾儿,你是舞姬,你的肚子是瞒不过人的,打掉是最好最理想的做法,知道吗?”方珍摇着她的双臂道,然后看向荀真,“你是瑾儿的好友,荀真,你说几句开导一下她。这个孩子留不得,阿芬,你现在就偷偷给她开一副堕胎药,到时候就对外说她是因为经期已至,这样定能掩人耳目。”

方珍拉着谷司药的手准备离去,趁着王颖尚仪还没有回来,一切要趁快。

谷司药皱了皱眉,身为老宫女自然知道怀孕是多大件事,但是这也得考虑到当事人的想法啊?停下步子正要说些什么。

方珍却严肃道:“阿芬,看在我们的交情上,你不要劝我,绝不能让瑾儿生下这个孩子,而且她也没有机会生下,若是王尚仪知晓,只怕瑾儿就要交到司徒尚宫手中去处理了。”

荀真的心里也纷乱至极,看了眼被说服的谷司药与方珍匆忙离去的背影,再看了看瑾儿怔愣的样子,握了握她的手道:“瑾儿,你说句话吧?如果你现在要找薜统领来一起商量这件事,我立刻就去通知他……”

“没有用的,他是不会来的,他对我的新鲜感已经过去了,最近避我避得厉害,更不可能会被你拉来。”方瑾拉着欲走的荀真的手道,“真儿,我该怎么办?这是我的骨肉,我不想打下它。”抱着荀真痛哭起来。

荀真拍着方瑾的背部,此时的她不知该说什么来劝方瑾?留下这孩子,这不太现实,不留下,又太绝情,在这一刻,不禁庆幸着她与宇文泓没有弄出一个小生命来,现在的她承受不起一个小生命的到来。

此时的选妃大典正进行到最高潮,唐皇后看了眼那群长相不错的秀女,然后看了眼身旁的丈夫与儿子,“本宫看着个个都好,皇上以为谁最合适呢?”

宇文泰挨到椅背,“皇后属意谁就是谁吧,相信皇后选的也是好的。”

宇文泓也笑着转了转折扇,只是两眼冰冷地道:“自当由母后做主,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自古都是如此。”

唐皇后成为万众嘱目的人,一时心情大好,对于正妃人选她已有决断,看了眼捧着玉如意与荷包的太监,“那臣妾就谨遵圣旨了。”

在一众大臣与命妃紧张的气氛中,唐皇后一一宣布着,“……顾家千金清蔓赐绣银荷包一只,封为夫人;柳家千金心眉,赐……”

宰相府邸,柳晋安正在自己与自己对弈,并没有到现场去观看选妃的结果,不论如何,这结果也在意料当中,听到外头下人匆匆的脚步声,“相爷,相爷,结果出来了……”

“急什么?没看到本相正在对弈。”柳晋安头也没抬地训斥了一句,“结果如何了?”

那个通报的下人缩了缩脑袋,“心眉小姐封了个侧妃,正妃是唐家的千金。”

柳晋安的嘴角一笑,挥退了下人,唐皇后果然还是选了自家的侄女,这个女人倒是好不要脸,轻轻地将黑子下在棋盘上,这盘棋才真正开始,他谋划了这么多年的计划不容许别人打乱,三角眼里的冷光眨了眨。

唐皇后的决断在所有人意料当中,宇文泓只是嘲笑地看了眼唐皇后,这个母后在想什么也瞒不过他,嘴角冷笑地起身离去,对于那个因为成为了他正妃而欣喜若狂的唐如玉眼角也没有看一眼。

相比之下,他更稀罕的是看到小女人的笑容,似乎给她的冷静期太长了,以至于她都要钻到牛角尖了。

尚仪局,方珍正与方瑾对峙着,只因这傻侄女正拒绝喝这一碗堕胎药,她发狠地上前抓住方瑾的嘴,强行灌注,谁知方瑾挣扎得厉害,药撒了不少,看了眼荀真,“荀真,你赶紧过来帮我按住她,这碗药必须要她喝下。”

荀真木然地上前听从方珍的话按住方瑾的身子,看到她眼里的祈求,如果换成是她,她也会想方设法保住自己的孩子,这一刻,她有决断了,一把推开方珍,转而抱住方瑾。

不设防的方珍身子一歪,手里的药碗摔到地上,碎了,颤着手指着荀真,“你……”

此时,外头传来了谷司药的声音,“尚仪大人。”

王颖来了?屋子里的三人对视一眼,她来得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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