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斩杀高怀忠的效果就看出来了,那么多将士,眨眼之间就卡嚓了,而且王巨只带着一营蕃骑过去,当着十六营永兴军官兵的面,将那么多将士斩首的。
这让大家想到了王巨凶名在外,下面的官员多是听,即便质疑,也尽量用委婉的语气说出来,省怕开罪了王巨。
王巨不顾大伙的想法,继续说道:“我朝税赋几乎是唐朝的五到六倍,事实财富也可能是唐朝的五六倍。但这个富是富在极少数人,普通百姓依然很贫困。如果所有百姓都有唐朝百姓的五六倍收入,那会发生什么?”
于签判笑道:“明公,那不可能。”
“是啊,不大可能,如果真有这个可能,我朝就会产生强大的吸引力,最少西夏与辽国那边的汉户,会想尽办法,前来投奔我朝。正是因为普通百姓不富,加上国家又不强大,所以连这些汉户都不愿意回归大宋。”
“明公,很难啊。”于签判笑道。
当然,真出现了这种局面,不用说,至少辽国与西夏汉户会哇哇地来投奔。
不过不可能的,若是这出现这局面,离夫子所说的大同盛世也不远了。
王巨看了他一眼,这是一个老于世故的老臣,当年只是四甲进士出身,但一步步爬到这个位置上。虽升得很慢,但一直在升。
这也是一种本事,弄不好就会让王巨头痛,但他主动配合,这种圆滑会对自己产生帮助。
念头一转而过。王巨点头道:“是啊,很难,但我们会有办法将庆州变得更好一点。那样也会增加吸引力。并且以前若是庆州太过富裕,西夏必会派兵过来时常抄掠。但现在横山诸砦挡在前面。整个庆州都在后方了。”
这是一步真正的大棋,王巨正在下着。
如果那边更穷,这边更富,通过对比,西夏人心会更加涣散。
不过能不能成功,王巨就不大清楚了。
他又说道:“所以我想出了这个办法,成立这个庆州发展基金,鼓励百姓将手中的余钱存储于这个基金里。没有固定时间的。无利息,但不会向百姓收取保管费用。如果定期存一年者,存满一年后,可以到基金里支取本金,外加上三厘利息。如果定期五年者,利息是四厘,如果定期十年以上者,利息是五厘。定期二年以上者,每年期满可以到基金里支取利息。当然也可以将利息继续存于基金,用它们利滚利。但定期取利者。如果期限不满,提前提取,那就要支付两厘的保管费用。”
这里有一个背景。宋朝也有类似银行的机构,让百姓存放钱帛,但不是支付利息,而是要收取保管费,这个保管费并且还很高。
然而也有生意,一些商贾带着大量钱帛,放在身边不放心,因此往这些机构里临时存一存,最少不用大量人手去看管。也免去不必要的风险。
不过那些机构多在一些特大商业城市中,特别是京城。其中挑筋教人做这种生意的最多,这也不得不承认犹太人确实会做生意。
但他们这种经营方式很落后。以活期存取为主,所以不敢将其钱帛拿出来放贷。
主要是这时代高明的会计师太少了,这个问题马上王巨也要面临。
其实活期存储的钱帛同样可以用来放贷谋利,然而没有高明的会计师,那么就可能造成将钱帛一起放出去,客人来取款,基金里却拿不出钱帛。然后产生紧张,信用崩溃,纷纷来将存钱取回,基金失败!
所以王巨用利息与保管费,鼓励百姓定期存款,但不得未到期就提前支取,以免账目产生严重混乱。
十几个官员都不由地长吐了一口气。
现在他们几乎都明白王巨用意了。
于签判不由说道:“这可是一个好主意啊,虽同样是敛财,但它比青苗法高明多了。”
大伙额首。
首先青苗法需要朝廷支付大量成本,然而这需要支付什么成本?几间屋舍,看守的衙役兵士,十几名懂得经营的经济人。
次之它的前景更远大,青苗法放的是本金,放完了就没有了,但这个则不同,不需要本金,但本金无限多,若是它信誉打出去,不提别的,就是环庆二州军百姓手中有多少余钱?虽然利息更轻一点,然而赚取的这个利息差因为数量庞大,会远远胜过朝廷摊派的青苗贷。
还有呢,如果放贷对象不发生失误,它又可以为官府带来很多的商税。
至于风险,难道青苗法就没有风险吗,个个能收回来吗?
“于签判,你说错了,何为敛,向百姓不愿意强行摊派的杂税苛征才能称为敛,但我这条措施,那来的强行二字?”
“但是有几点记切,优惠的是朝阳产业,何谓朝阳产业,本人是良民,一惯遵纪守法,行业正当,有前景。它虽不是敛财机构,但是谋利机构,没有前景的产业就要慎重了,对于朝阳产业的评估则更要慎重。非朝阳产业,想借贷者,必须有相等价值的宅契、地契,或者其他固定财产做抵押,方可放贷。贷息则是一样,年贷年息一分,月息一厘。”
“另外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口舌之争,必须对贷人做几条限制,对雇工不得苛薄,规订明确的薪酬、工作时间与假期,不得用这个贷款挪作他用,特别是用它去发放高利贷,否则立即收回,还要追究欺骗官府之罪,必须交纳规定的相关税务。”
其实这几条,刚刚王巨在讲述他与祖阳对话时,便已经讲了,这里不过重复了一遍。
只有是增加了一个月贷,这有两个用意。一是方便短期的借贷,二是可以盘活利用那些“活期存储”。
不过王巨又补充了一条:“此外,凡是官户子弟。各州县重要的胥吏子弟,只能做为储的一方。不得作为贷的一方。”
在集权制度下,官员经商,会带来多大的弊端,可想而知的。
但这个麻烦一千年后都没有解决的,就不要说在宋朝了,因此宋太宗与宋真宗禁了几次,都没有禁止。
王巨也不想碰这个麻烦。
但在这个小范围内,王巨打算将这个危害提前杜止掉。
王巨又说道:“特别是税务。国家在摊派青苗贷,就不能再加深百姓负担了,从现在开始,不仅是商税,包括其他的税务,都是统一规范起来,任何人不得胡乱摊派规订外的税务。”
“质夫兄,这些事,你从明天起就开始立一个章程,全境实施。”
“行。子安,要不要上报朝廷?”章楶说道,他隐约地感到王巨所做的这件事非同小可。并且它的意义远胜过了青苗法。
而且它似乎又隐隐与青苗法产生了严重对比,因此他建议王巨上报朝廷。
“质夫兄,不用了,想要实行这个发展基金,条件太过困难,一需要大量懂得经济账目的经济人,不但要懂,还要精通,这个人选就很难找到。即便找到。也非是官府能雇得起的。”
“其次货币严重不足,不可能百姓抱着一匹绢来存储。到了明年再给他一匹三尺绢,那成了什么?因此存储的必须是各种货币。以及金银、交子。然而这三样皆严重不足,此次能在庆州实施,是因为大量青盐交易,给庆州带来了充足的货币。换作其他州军,有几个能达到这个条件?”
“况且它非是谋取利息那么简单,即便货币本身的价格也在波动,金银一直在上扬,除非有人能从海外谋得大量金银过来,否则以后价格会更高。但一些大商贾富豪看到这种趋势,他们不会存储金银。再说各个铜钱与铁钱,从现在趋势来看,铁钱价位也在渐渐下跌。只是因为民间一直缺少流通货币,因此朝廷屡禁不止。即便铜钱本身,各个铜币硬通程度也不相同。况交子波动之大,无法想像。一旦执下去,会比我所说的麻烦更多。在庆州实施,我还能关注着,至少在我知庆州这段时间,让大家积累一定的经验。若是全国匆匆忙忙地执行,那将会是一场灾难。”
“再说经营,我说了朝阳产业,但何谓朝阳产业,恐怕各个官员心中标准不一。它谋取的就是存贷之间的利差,如果贷款放得少,利润就会下降。如果为了谋利急匆匆地放贷,造成许多死账烂账,不仅会惹起许多让人争议的官司,还会出现严重亏损。”
“所以庆州这个发展基金只是一个试验点,通过它的执行,就能看它会有那些问题,也能积累一定的人才与经验。因此不需要向朝廷禀报。”
但王巨又安慰了一句:“当然,如果它能成功,各位就是先驱者,一旦国家推广,在座的各位,你们也会十之*调到京城主持这个新部司。”
去京城,对于王巨与章楶不是梦想了,但对于其他官员来说,都是一个遥远的梦想。
然后王巨又扔出一张名单,名单上有二十几户百姓的姓名与资料,皆与祖阳有些类似,不过各个行业不同,有的是陶瓷业,有的是牲畜业,有的是种植业,甚至还有两张柿饼加工作坊。
这都是王巨暗中摸来的情报,但想要向他们发放贷款,一要他们本人愿意,二也要进一步的考察。
不过王巨却转到了其他话题。
庆州开始内治了,事务很多的,至于这个发展基金最后会带来什么变化,王巨虽期待,但也不大好估计。
实际这就是为以后的银行,在打下第一步地基……
但是庆州不止这一件事务,事务还有很多,比如免役法,庆州应当怎么办?
大伙商议到月明星稀之时,才一一散去。
“子安,就在我家吃点饭吧。”
“行。”
两人向章楶临时租赁的房屋走去。
章楶又说道:“子安,我只担心两点,一是介甫公会介意。”
“恩,朝廷若有诏令问询,我会向朝廷解释。”
“二是介甫公会仿佼。”
这是必然,王韶在秦州为了敛攒平定熙河的经费,弄出一个市易法,王安石立即拿来,全国执行了,况且这种更先进的初步银行雏形。
然而在现在货币不充足,没有足够的经济人才,以及各个官员能力大小不一的情况下,一旦全国执行,危害那将不亚于市易法。
这也是章楶听过王巨解释后,所担心的。
“质夫兄,这个倒要提防一下,所以我们事先要将其门坎提高,比如现在三军短时不会从盐州撤回来,我必须兼带着陕西安抚使与环庆路安抚经略招讨使的差官,也有权插手整个环庆路五州军大小事务,借着这个机会,我时不时回来,将所有的苛税一律去除,简化税赋,制订更标准的税赋政策,并且详细地做诠注,用露布向五州军所有州县百姓发布,并且制订详细的惩罚条例,惩处那些贪虐的胥吏,并且正好朝廷实施免役法,既然朝廷发放薪酬了,如果再贪墨,我也有借口重惩之。”
“其次着重强调自愿二字,不得以任何形式勒迫百姓商贾存储或者借贷,三是培养人才,以及将其经营方式灵活机动化。如是介甫公感兴趣,我可以上书将这些高高的门坎说清楚,让介甫公知难而退。如是介甫公还要强自执行,我便可以上书劝阻。”
那样若出现问题,则与王巨无关了。
不过它的意义非同小可,王巨也不想王安石为了敛财,将它败坏掉,因此又说道:“质夫兄,群策群力,你也可以与大伙共同想一想办法,进一步抬高它的门坎,只要不将自己陷进去就行。”
章楶则是茫然,这才是真正的新事物,自己上哪儿想办法去?
王巨也苦恼,这个庆州发展基金,最后会给庆州带来什么变化,现在不好估计。作用小,王巨会失望。作用大,必然就要防火防盗防安石。
不过想防安石,确实太过困难。
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几万大军,以及半路上密密麻麻的运盐百姓,于是王巨第二天就回到盐州。
朝廷诏书还没有到,不过王巨听到一则消息,说朝廷派了中使调查韩绛与赵卨。
王巨惊讶地说:“这两人撕得如此严重?”
刘昌祚脸上则出现了一丝担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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