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大太太早起了来,正领着宝莲等人开库房。
二门上的小厮进来十余人,和丫鬟、婆子一起动手,抬了二十多张高几。大太太还嫌不够,又命人取雨花台的钥匙。
“老太太喜欢雨花台那儿的水潭,衬着水音儿,更觉美妙。”大太太笑道:“便将桌案都摆在那儿吧。”
宝莲一面答应,一面催促小厮、婆子仔细抬东西:“好生着,别慌慌张张鬼赶脚似的,仔细碰了牙子。”
芳菲进来,大太太冲她招招手:“几时来的?可用过早饭?”
芳菲忙道:“回太太,刚进的门,早起略用了两口米粥。”
大太太闻言,眉头一紧:“女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里能这般对付?正巧,我这儿预备用早饭,你随我一道来。”
芳菲并不觉意外,这小半年来,她每次早起来给大太太请安,大太太十有*要留她用早饭。
只是今日......
大老爷却不在。
见芳菲微微出神,大太太淡淡道:“昨儿黄姨娘叫人来请老爷,说肚子不舒服。她虽然是妾室,却也是你的庶母,待用过早饭,你也过去请个安瞧瞧吧。”
黄姨娘就是大老爷带在京中,甚是宠爱的小妾。
说来,这黄姨娘也倒霉,本来指望着安安稳稳,妥妥当当的呆在京城,只要生下了儿子,她后半辈子便可高枕无忧。
谁知,老爷忽然举家回乡,连累了黄姨娘挺着七八个月大的肚子,一路颠簸。
幸而那孩子乖巧,没有闹出大乱子。只是产期将近,黄姨娘总是疑神疑鬼,担心大太太不容她那孩子。
芳菲还算了解大太太的为人性情,知道黄姨娘有些杞人忧天。大太太这样讲,是借她的口,叫黄姨娘安心。
她笑道:“是,太太放心,连请了几个大夫来瞧,都说黄姨娘这胎稳妥,想必不会错。”
大太太暗自点都,心道自己没看错,这几个女孩儿中,四丫头算是伶俐的,自己只一提,对方便能懂她的心意。
大太太亲自捡了素面果子给芳菲:“多吃些,免得身子单弱。老太太虽说每日叫人送燕窝给你,可这些女孩儿里,除你大姐姐可以用老太太的份例,余下就只单有你。时间久了,你二婶心里肯定不舒服。我想,上次那包白燕你吃了还好,不如就回了老太太,镯免了这一项,今后燕窝钱只由咱们大房自己出。”
大太太长叹一声:“只这点燕窝钱,太太我还是出得起的。”
芳菲连忙谢过。
如今大老爷一回来,大房与二房的矛盾是越发明显了。芳菲在老太太那儿用晚膳的时候细细留心过,二叔怕是已经知道了老爷是预备常驻家中。
过去大老爷不在,闵家外面都是二叔在主事。可大老爷一回来,钱银上和人情上的往来,正经该都交还出来。
一旦尝过了蜂蜜的滋味,谁还肯去喝那苦菜汤?
芳菲沉默的用了小半碗桂花粥。
早饭已毕,外面来请示,说老太太那里已经收拾妥当,正预备往雨花台去。大太太忙打发芳菲往黄姨娘处,自己去侍奉闵老太君。
原来大房的三位姨娘都住在颐心堂东边的小院儿。
这小院儿和颐心堂并非一体,原是后加盖出来的,与颐心堂用夹道相连,平日想要出门,都要走颐心堂的角门,甚是不便。
可如此一来,也极好的限制住了姨娘们的行动和*。
只是这些年来,大老爷只三位正经的姨娘,芳菲的生母邹姨娘多年前便去了庵堂,黄姨娘又跟着老爷多年赴京,就剩下了管姨娘。
小院虽小,但管姨娘早就清心寡欲,身边侍奉不过两三人,所以还觉十分宽敞。
倒是黄姨娘回来后,大包小裹,将三间正房占去了两间,从京城跟回来的丫鬟婆子更是十余人。
芳菲一进来,院子里洗衣裳的小丫头便擦了手往前笑迎:“这可不是四姑娘?四姑娘来瞧我们姨娘?”
芳菲笑道:“听说黄姨娘身子骨不舒服,特意过来瞧瞧!”
那小丫头立即换上一副哀容:“哎,说来我们姨娘真是可怜,回来便大病一场,每日昏昏沉沉睡着,四姑娘且等等,我这就进去给你通禀。”
芳菲不以为意,只当小丫鬟的话虚假居多,有夸大的成分。毕竟,黄姨娘一进门,大太太就去外面请了大夫来瞧,都说黄姨娘脉象稳固,胎儿健康。
可是,当芳菲进了正房,瞧见歪在床上的黄姨娘时,心中“咯噔”一下,不好的念头顿时涌了上来。
“黄姨娘,你这是......”
那日大老爷悄无声息的进府,众人也是后知后觉,对黄姨娘一个小妾更是无人关心。连日来,芳菲只见了她一面,当时的黄姨娘虽然精神不济,却绝不像现在这样,瘦的皮包骨一样,肚子大的惊人,越发显得突兀。
黄姨娘右手捂着肚子,勉强冲芳菲一笑:“大夫说,孩子淘气了些,所以辛苦。”
芳菲细细打量,见黄姨娘脸色蜡黄,不似孕妇般红润,心下不安:“黄姨娘可回明过太太?”
“太太每日料理府中大事,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自然不好去劳烦太太。”
芳菲来至床榻前,拉住黄姨娘的手。
黄姨娘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比芳菲只大了几岁,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诗书礼仪都懂,可惜家中横祸,被发卖为官奴。大老爷的上峰买下黄姨娘,送给了那会儿刚进京任职的大老爷。
芳菲的一双小手柔若无骨,掌心温热丝滑。
而黄姨娘却双手冰冷,又僵又硬。
芳菲忙瞧向床褥上,汤婆子热气腾腾,屋中还燃着炭盆子,这样热,黄姨娘却浑身颤抖。
“姨娘这样下去,于腹中的胎儿绝无益处!”芳菲警醒道:“我去请太太来瞧。”
黄姨娘闻言,赶紧拉住芳菲,哀求道:“四姑娘千万别去问。眼下外面都是客,何必为我这个卑贱的人兴师动众?何况,我这两日在服管姐姐送来的药丸,吃了倒觉不错。”
管姨娘?
“什么药丸?”
“说是叫粟玉丸,每每难受的厉害,吃一丸这个,立时便清爽了。”
粟玉丸?那是什么东西?
听着名字就觉得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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