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酒杯,闻了闻酒香,然后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呵……”贺承允失笑:“就算你爷爷愿意娶,我妹妹也不可能愿意嫁,恐怕你也不会答应突然多出来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奶奶。”
裴铮丞没心情开玩笑,冷冷的开口:“看我的笑话看得很高兴吧?”
“还好。”
“废话少说,喝酒。”
第一杯酒,裴铮丞已经喝完,贺承允还没动。
他拿起酒杯塞到贺承允的手中。
“记得我们读大学的时候喝两块钱一瓶的啤酒,那个时候不管什么酒,只要有得喝就很高兴。”
贺承允若有所思的晃动杯中的红酒,空洞的眼神闪烁着愉悦的光。
读大学住宿舍,是他第一次离开家。
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就像鸟儿从笼子里放出来,急不可待的要一飞冲天。
没有了母亲的唠叨,也没有了繁重的课业。每天就那么几节课,上完就回宿舍打游戏。
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日子过得特别逍遥自在。
一个宿舍住六个人,裴铮丞则和他们不一样。
他每天忙忙碌碌,下了课基本就见不到他的身影,晚上很晚才回宿舍,洗了澡倒头就睡,和他们几乎没什么交流。
贺承允为人大方豪爽,很快和宿舍里另外四个人成了好朋友,他时常请客吃饭,裴铮丞都不参加,就算叫了他也不去。
后来贺承允才知道,裴铮丞不是不想去,也不是他孤傲不合群,而是他没有钱回请他们,所以才会拒绝。
裴铮丞的妈妈在他读高中时得了重病,每个月至少需要几千块的医疗费。
他下课就去打工,除了挣学费生活费之外还得挣医疗费。
两人正真成为好朋友是大学二年级的时候。
一天半夜裴铮丞接到护士打来的电话,急急忙忙往医院赶。
在校门口遇到了贺承允开车从外面回来。
大一的时候贺承允闲得无聊去考了驾照,买辆代步车每天在学校里招摇过市,惹得不少人眼红。
已经是夜里十点半,大学城不容易叫到出租车,心急如焚的裴铮丞便让贺承允送他去医院。
贺承允二话不说让他上车。
送裴铮丞到了医院,贺承允并没有立刻返回,而是下车悄悄的跟着他。
裴铮丞心系母亲的安危并没有发现尾随他的贺承允。
火烧火燎直奔急救室,一名护士在门口等他。
护士拿了抢救同意书给他签字,然后让他马上去缴费,最少缴三千。
昨天才把母亲欠的医药费还清裴铮丞身上根本没有多余的钱。
兜里的一百块是他这二十天的生活费。
母亲重病之后能借钱的亲戚都找过了,现在让他去哪里三千块。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贺承允将一张银行卡递给他,很豪气的说:“密码是六个八,里面的钱你随便用。”
母亲性命攸关,裴铮丞已经顾不得什么骨气什么尊严了,接过卡就奔向收费室。
那以后,贺承允和裴铮丞成了好朋友。
就算毕业后多年,和其他人已经淡了交往,而他们依然隔三岔五出来喝喝小酒吃顿饭。
裴铮丞话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听贺承允说。
如果莫静宜不出现,两人的关系到现在也不会变。
……
“一转眼我们已经大学毕业九年了,人生又有多少个九年……”
贺承允惆怅的叹气,干了杯中的红酒。
红酒的酸涩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让他有种喘不过气的憋闷感。
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和裴铮丞坐下来好好喝酒好好聊天了?
快五年了吧!
时间过得也太快了,还以为自己年轻,算算年纪,都已经是过三十岁的人了。
裴铮丞没接贺承允的话,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冰冷的红酒大量入腹,养了两天的胃又痛起来。
他放下酒杯,捂着腹部面色青灰。
明知道自己不能一杯接一杯的猛灌,可他就喜欢灌酒的感觉,可以什么也不用想,将大脑放空,慢慢喜欢上这种感觉。
酗酒的人多半都是想逃避一些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吧!
裴铮丞靠在沙发上,因为疼痛,呼吸的声音渐渐重起来。
“不舒服吗?”贺承允立刻听出他的不对劲儿,关切的问。
“没事。”
裴铮丞还想逞强,准备以毒攻毒,再喝两杯。
可这一次的胃痛来得太猛烈,他不但脸色发青,连手也抖得厉害。
拿起酒杯一直晃,最终不得不放下。
虽然贺承允眼睛看不见,但他听出裴铮丞的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便猜到他情况不妙,连忙站起身拉他:“走,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裴铮丞甩开贺承允的手,坐在那里咬牙又拿起一杯酒灌了下去。
贺承允一连退后了好几步才站稳,眉头紧蹙,严肃的说:“你必须去医院。”
“不去。”
没办法,贺承允只能拿出手机,摸摸索索的拨打120。
接线员问他所在的位置,他并不知道,只能打开门出去,随便拦下一个人问酒吧的名字。
打完电话之后他返回包厢,径直朝裴铮丞走去。
房间内的音乐太嘈杂,让他的方向感大大减弱,腿猛地撞上茶几,险些跌倒。
裴铮丞适时扶了他一把。才勉强站稳。
这个时候裴铮丞的胃已经痛得受不了了,似火烧,又似刀割。
他无力的坐下去,闭上眼睛休息。
“哪里不舒服?”贺承允问。
“胃痛。”
贺承允坐在他身旁,不知道是故意气他还是有感而发:“我有一段时间也经常胃痛,静宜每天早晚熬粥给我喝,不准我吃辛辣和生硬的东西,酒更是碰都不能碰,养了大半年,胃好多了,现在吃什么都没问题。”
冷睨贺承允一眼,裴铮丞讥讽的勾了勾唇角。
完全不考虑裴铮丞的感受,贺承允继续说:“静宜是个很好的妻子,结婚这些年,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你回来之后她对我比以前更好了……”
不用贺承允说裴铮丞也看得出他们一家三口很幸福。
反复炫耀有什么意思?
裴铮丞冷睨他一眼又去拿酒。
贺承允听到酒杯在大理石茶几上擦过的声音,伸手抓到裴铮丞的胳膊:“胃痛就不要喝了。”
“别管我!”裴铮丞推开贺承允的手,又喝了一大杯。
等到救护车来,裴铮丞已经胃痛得直冒冷汗。
……
到医院检查,裴铮丞是胃穿孔,大量胃肠液和喝下去的红酒流入腹腔,必须马上手术。
时间紧迫,裴铮丞自己签了手术同意书便被推进了手术室。
贺承允则在手术室外面等他。
莫静宜在酒店等得心焦,给拨通了贺承允的电话,听声音安静得不像在酒吧。
“你们在哪里?”
“在医院。”贺承允没打算隐瞒,如实相告:“铮丞胃穿孔,现在在做手术。”
闻言,莫静宜大吃一惊:“他怎么会胃穿孔?”
“饮食不规律,酗酒。”贺承允沉吟片刻:“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我……不去了,呦呦刚睡,我在家陪他,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叫个车去接你。”
“不用了,铮丞一个人在医院,今晚我守他。”
贺承允眼睛看不见,自己都需要照顾,怎么照顾别人呢?
“那怎么行?要不给冉小姐打电话……”
“别打了,冉小姐刚刚交了新男朋友,这个时候过来也不合适,我在医院没问题,放心吧!”
她怎么能放心?
莫静宜想了想问:“你们在哪个医院?”
“你要过来?”
“我不放心你。”
“军医大附属一院,我在手术室门口。”
莫静宜究竟是不放心他还是不放心裴铮丞,贺承允无暇追究,报出地址,静静的等候。
“好,我现在就带呦呦过去。”
“我等你。”
挂断电话,莫静宜跳下床,火速穿上衣服,然后再把呦呦从温暖的被窝里拉出来。
呦呦揉了揉眼睛,问:“妈妈地震了?”
“如果真是地震就不用起来了,快穿上衣服我们去医院,裴叔叔病了,爸爸在医院守着他。”
“裴叔叔病了?”
呦呦笑眯了眼,难掩幸灾乐祸的兴奋。
莫静宜皱眉,不悦的问:“你就这么讨厌裴叔叔?”
“是啊,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讨厌他。”呦呦老老实实的点头:“还好冉阿姨不要他了,不然真是一朵鲜花插牛粪上。”
“小孩子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莫静宜板起脸:“手伸出来!”
呦呦委屈极了,伸出小手,撇着嘴,被妈妈狠狠打了两下。
一天之内被妈妈打了两次手心,还都因为那个讨人厌的怪蜀黍。
他在心中怒吼:“怪蜀黍,我和你势不两立!”
莫静宜拿了一件稍微厚一些的外套,然后拉着呦呦出门,乘出租车去医院。
下车的时候莫静宜给贺承允打了电话,确定位置之后很容易就找到了手术室。
贺承允孤零零的坐在长椅上,双手握着手机,平视前方,脸上满是焦灼。
听到脚步声,贺承允转头,唇畔有了笑意:“这么快?”
“下楼就坐到了出租车,路上也没有堵车。”
莫静宜不想让贺承允认为她打着不放心他的旗号实则是担心裴铮丞,坐下之后连一个字也没问裴铮丞的病情。
倒是呦呦表示出极大的兴趣:“爸爸,裴叔叔得了什么病?”
“胃穿孔。”贺承允回答。
“为什么会胃穿孔?”
“肚子饿了不吃饭喝太多酒。”
呦呦又问:“不会死吧?”
“不会。”
“哦。”呦呦不再多问,爬上椅子,缩进贺承允的怀中。
被妈妈从温暖的被窝里叫醒他可困死了,眼皮子打架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莫静宜将准备的外套披在呦呦身上,然后心情忐忑的望着手术室闭紧的门。
……
手术持续了一个半小时才结束,裴铮丞终于被护士从手术室推了出来。
他躺在移动病床上,掀了掀眼皮看向围过来的贺承允和莫静宜。
在手术室里他就预感到她会来。
果不其然,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她。
莫静宜搀扶抱着呦呦的贺承允,慢慢走在移动病床旁。
到病房,护士本想叫贺承允帮忙把裴铮丞抬下移动病床,但见他双目无神,行为有些迟缓,只能出去叫护工来帮忙。
这个时间很多护工都已经休息了。
她最后没找到护工,倒把裴御轩叫了来。
裴御轩走进病房,看到自家堂弟躺那里颇有些诧异:“老四,你胃穿孔了?”
“嗯。”裴铮丞叮嘱:“不要告诉爷爷。”
“知道。”裴御轩和护士一起把裴铮丞挪到病床上。
护士擦了擦汗问:“裴医生,你们认识吗?”
“我弟弟。”裴御轩回答。
“哇塞,你们家的基因都好好哦!”护士惊叹之后捂着通红的脸跑了出去。
裴御轩翻了翻裴铮丞的病历,紧蹙了眉:“以后不要喝酒了。”
“嗯。”躺在病床上,裴铮丞望着天花板,眸色深不见底,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们是老四的朋友吧,谢谢你们送他来医院。”
裴御轩走到贺承允的面前,伸出手,对方没反应,颇有些尴尬。
莫静宜连忙解释:“我先生前不久出了车祸,眼睛暂时看不见,不好意思。”
“哦,难怪。”
裴御轩看着莫静宜似曾相似的脸,点点头:“我们医院有从美国回来的眼科专家,明天我可以带你们过去做个检查。”
“真的吗,太感谢了!”
莫静宜喜出望外,对裴铮丞的这位医生哥哥好感倍增。
故亲无故的裴铮丞连爷爷都有了,再多个哥哥也不奇怪。
莫静宜发现,她对裴铮丞的了解真的很少很少,最熟悉的陌生人,说的就是他和她吧!
被忽略的裴铮丞突然开口:“你们走吧!”
裴御轩也说:“是啊,你们放心回去,老四我会照顾,明天如果有时间再过来。”
“我们明天再来,不打扰你休息。”
裴铮丞有人照顾,贺承允终于可以安心回去睡觉了。
一家三口走出病房,脚步声渐行渐远。
“就是她?”裴御轩坐在病床边,挑了挑眉。
裴铮丞刚刚回到裴家的时候裴御轩曾看到过那部诺基亚手机,对手机相册里的女孩儿有点儿印象。
方才看到莫静宜猛然想了起来。
脸没什么变化,只是气质更成熟了,眉宇间多了忧郁。
裴铮丞咬紧牙关,抓着床沿艰难的翻了个身,背对裴御轩。
“本人比照片更漂亮。”裴御轩笑着说。
“忙你的去,不用管我。”
他现在已经够衰了,某些人还来落井下石是什么心态?
“我不忙。”
今晚不是裴御轩值班,他送了那姑娘来医院之后就在办公室写论文。
若不是护士找不到人帮忙,也不会劳烦他老人家大驾。
“不忙就快去相亲。”
反正就是别来烦他。
“晚上相亲都成不了。”
裴御轩一句话惹来裴铮丞的白眼。
“知道你嫌我烦,我走还不成吗,有事情按铃。”
裴铮丞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他赶快走,越快越好,没人留他。
……
离开医院回到酒店,贺承允已经累了,强打起精神冲了澡,躺床上就不想动。
莫静宜睡在床的另一边,心思都落在医院里的裴铮丞身上了。
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才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脸苍白得吓人完全没有血色。
他也真是的,明知道自己胃不好还喝那么多酒,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硬生生的把自己糟蹋进了医院。
贺承允的手越过呦呦,握住了莫静宜的柔荑,紧紧攥在掌心。
“别担心,铮丞底子好,很快会恢复。”
心事被看穿,莫静宜很难堪:“我担心他你不生气吗?”
“不生气,我没那么小气。”
贺承允一边磨蹭她的手背一边说:“我只是有点儿嫉妒,有你关心他,铮丞太幸福了。”
“其实我也关心你……”
“我知道,你关心我,我是你最重要的亲人。”
可惜不是爱人。
贺承允的笑容有些苦涩。
“嗯,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谢谢。”
贺承允垂下眼帘,晦涩的说:“你不要怪我自私,明知道你不爱我还要把你留在身边。”
“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带着孩子生活,我也不放心除了我和铮丞以外的男人靠近你,所以只能把你绑在我的身边。”
“以前是想照顾你,可现在却成了你的累赘,还需要你照顾,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莫静宜反握住贺承允的手,凄楚的说:“你为我和呦呦付出了太多太多,现在终于有机会可以回报你,我很高兴能照顾你,以后不要再说对不起这样的话了,好吗?”
“好,以后不说对不起。”贺承允紧蹙的眉峰终于舒展开,笑了:“其实我一直很担心你会跟铮丞走。”
“你知道我不可能跟他走,这辈子都不可能。”莫静宜幽幽的说。
“嗯,正因为我知道,所以那个时候才会答应帮你,不然我也不忍心看你们分手。”
“过去那么久的事就别提了,我们说说高兴的事。”
“好!”
莫静宜强颜欢笑:“今天裴总的哥哥说他们医院有美国回来的专家,我觉得应该不比德国的专家差,要不咱们多去几家医院看看,说不定有治疗视神经方面的权威人士呢?”
贺承允失笑:“出来旅游呢,怎么变成出来给我看病了?”
“你的眼睛比游山玩水重要多了,等你眼睛好了,我们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多的是时间。”
“呵呵,那就你说了算。”贺承允补充了一句:“以后大事我说了算,小事你说了算。”
“什么样的事算大事?”
“比如说买房买车买股票。”
“哈哈哈,行啊,我正好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你都包揽了最好。”
“嗯。”
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贺承允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沉吟片刻他才开口:“今晚我妈给我打了电话。”
“哦,她说什么?”
看贺承允的神情莫静宜就能猜到一准没好事,她的心情凝重起来。
……
“我妈也来丰城了,但我还没有告诉她我也在这里。”贺承允顿了顿继续说:“妈今天和铮丞的爷爷见了面,铮丞的爷爷承诺如果承思怀孕就马上举行婚礼。”
她就知道没好事。
难怪贺承允晚上要约裴铮丞喝酒,也不告诉她原因。
其实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在心理承受范围以内。
莫静宜淡淡的“哦”了一声,不发表任何看法。
“对不起静宜。”
“刚刚我们才说好以后不要说对不起,你怎么又说了?”
“我劝过承思可是她不听我的,如果以后她真的和铮丞结婚,对你来说太不公平。”
“你别这么想,我觉得对你才最不公平,你对呦呦太好了。”
“呦呦是我儿子,我当然要对他好。”
贺承允说着低头亲了亲呦呦肉嘟嘟的小脸:“今天都玩累了,睡吧,晚安。”
“晚安!”莫静宜伸手关了床头灯,缩进被子里闭上眼睛。
注定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第二天一早冉静舞又来接他们一家三口出去玩。
莫静宜将她拉到一边,悄悄告诉她:“裴总昨晚喝酒太多胃穿孔住院了,我和承允打算过去看看他,你去吗?”
一听这话,冉静舞的真实情绪藏不住了。
她瞪大眼睛,紧张的问:“严不严重?”
“听承允说挺严重的,胃肠液和喝下去的酒都流到腹腔里了,还好送医及时,不然引起腹腔感染就更麻烦了。”
“唉,告诉他多少次不要喝那么多酒,总是不听,现在把自己害进了医院就高兴了。”
冉静舞恨铁不成钢的抱怨。
她对裴铮丞的担忧不比莫静宜少。
毕竟爱了那么多年,不是说忘就可以忘的。
现在她是有新男朋友的人了,不能自作主张,得考虑考虑对方的感受。
冉静舞找江逸帆商量。
江逸帆再次证明他不光智商高情商也一样高,张罗着买果篮和鲜花去医院探病。
一旁的莫静宜看在眼里,为冉静舞高兴。
好男人现在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了,她和冉静舞都比较幸运,遇到了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男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达医院,打开门看到裴铮丞正撑着床沿练习走路。
他脸色苍白如纸,走得很慢很慢,麻药过了之后伤口痛得钻心。
却又不能不走,不然会肠粘黏。
没人上去扶他一把,都站在旁边围观他走路。
习惯接受瞩目的裴铮丞也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他想挺直腰杆,可还没完全站直,伤口就痛得厉害,不得不再把腰弯下去,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不振,完全没有平日里睥睨天下的气势。
冉静舞看在眼里,痛在心头,无奈她的手被江逸帆紧紧握住,只能站在那里当看客。
眼眶红红的,有波光在流动。
若不是死咬着嘴唇,冉静舞恐怕已经哭了出来。
江逸帆察觉到她的情绪即将失控,连忙把她往外拉,一边走一边说:“裴先生,你好好休息,我们改天再来看你。”
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出了病房。
贺承允又寒暄了几句,也拉着莫静宜和呦呦走了。
病房再次安静下来,只剩裴铮丞一个人。
他望着门口,面色很不好看。
……
因为要去给贺承允检查眼睛,莫静宜也没有游玩的心情,便让冉静舞和江逸帆先走。
今晚冉静舞要跟江逸帆回家见家长,怎么也得回去好好准备一下。
一说见家长,冉静舞便愁眉苦脸,她反复的问自己,已经确定是江逸帆了吗?
不管问多少遍也没有答案。
她的心依然会为了裴铮丞跳动,就连看到贺承允也会忐忑不安。
洒脱只是表面,她也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心事。
相对于江逸帆的兴奋,她则要安静得多。
目送冉静舞和江逸帆走进电梯,莫静宜才拉贺承允去找裴御轩。
她不知道裴御轩的名字,只能问护士:“你们医院是不是有一位姓裴的医生,个子挺高,三十多岁。”
护士回答:“你说的是裴上校吧,我们医心脑血管疾病的权威,他的办公室在三楼,出了电梯左拐,找不到就再问问。”
没想到裴铮丞的哥哥这么厉害。
莫静宜顿时将希望都寄托在了裴御轩的身上。
在办公室没找到裴御轩,莫静宜心急如焚,问了好几个医生护士才知道裴御轩去查房了,很快会回办公室,他们在办公室等就行了。
莫静宜哪里等得住,让贺承允和呦呦留在办公室,她出去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挨着找,终于找到了裴御轩。
“裴医生。”她激动的喊了一声。
裴御轩回过头,冲她微微一下:“你们来了。”
“是啊,你先忙,我们在办公室等你。”
“好,我很快过去。”
莫静宜高兴的点点头原路返回。
“裴医生,这位美女看到你好像很高兴啊?”孟芷翊酸溜溜的说:“该不会她喜欢你吧?”
裴御轩哑然失笑,摇摇头。
“不是?”孟芷翊眨了眨眼睛,心都揪紧了。
“当然不是。”裴御轩收起听诊器:“没什么大碍,你今天可以出院了,不要再节食,下次可不是晕倒这么简单。”
孟芷翊娇羞的问:“裴医生,我们中午一起吃饭吧!”
“中午没时间,改天吧,你先休息,待会儿有护士过来给你办理出院手续。”
裴御轩说完便走出去到其他病房检查。
忙完手边的事之后裴御轩回办公室,带贺承允去做检查。
甚至立刻成立一个研讨小组,请来专家为贺承允诊治。
莫静宜和呦呦被关在门外,里面的人一时半会儿恐怕也出不来,她便带着呦呦去楼下花园转转。
坐在花园的长椅上,突然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由远而近。
连呦呦也看到了,拉她的袖子:“妈妈,你看,是奶奶和姑姑。”
她们怎么来了?
莫静宜满腹疑问,站起身,拉着呦呦迎上去:“妈,承思。”
看到莫静宜和呦呦,程美凤和贺承思惊讶不已,异口同声。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丰城?怎么在医院?”
莫静宜想了想说:“承允来检查眼睛。”
“检查怎么样,承允什么时候能恢复视力?”程美凤急急追问:“他人呢?”
“还在楼上做检查,具体情况现在我还不清楚,你们怎么也来了?”
贺承思撇嘴,冷睨莫静宜一眼说:“朋友生病了,过来看看他。”
“哦!”莫静宜点点头:“你们先去看朋友吧,待会儿电话联系。”
“看到承允就让他给我打电话。”程美凤叮嘱道。
“好的,妈,您慢走。”
对程美凤,莫静宜多数时候都是恭恭敬敬。
程美凤对她却从来没有好脸色,走的时候还不忘瞪她和呦呦一眼。
……
程美凤和贺承思走远,一直被忽略的呦呦忍不住问:“妈妈,奶奶和姑姑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奶奶和姑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脾气不太好,对谁都这样,你别难过。”莫静宜摸了摸呦呦的头,温柔的安慰他。
“还好爸爸脾气好,不然我就遭殃了。”呦呦冲莫静宜竖起了大拇指:“妈妈,你给我挑了一个这么好的爸爸,太有眼光了。”
“呵呵。”
莫静宜哭笑不得,贺承允的好有目共睹,连呦呦也被他给收买了。
如果哪天真要离婚,呦呦恐怕会选择贺承允也不跟她。
电梯里,贺承思对程美凤说:“难怪哥知道铮丞生病住院了,原来他也在丰城。”
“嗯,可能是过来治眼睛怕我们担心所以才没说。”程美凤叮嘱贺承思:“待会儿我看看就走,你在医院好好照顾小裴,别耍小性子,温柔点儿,体贴点儿,知道吗?”
“知道,放心吧!”贺承思一脸的喜色:“哥嘴上说不想认我这个妹妹,其实心里还是向着我的,不然也不会打电话告诉你铮丞在住院,让我们赶快过来。”
“嗯,你以后和你哥好好说话,别和他吵架。”
“我现在可乖了,早就没和他吵了,那天他骂我,我可都没回嘴呢!”
走出电梯,贺承思连忙掏出粉盒检查自己脸上的妆容。
确定完美无暇才像一只骄傲的孔雀般朝病房走去。
裴铮丞走累了躺在床上。
听到外面高跟鞋踩着地板的“咯咯”声由远而近,然后停在了他的病房门口,下意识看过去,看到贺承思探出头,脸顿时沉得发黑。
进门之前,贺承思换上一副心急如焚的表情,眼眶里似乎还有泪。
“铮丞,听说你病了我立刻就赶过来,你现在怎么样?”
“还没死。”裴铮丞淡淡的回答。
贺承思被堵得不知道怎么接话,尴尬的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她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平时在家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现在来医院别说帮忙,不添乱就该哦弥陀佛了。
程美凤打破僵局:“小裴,你怎么就一个人,你爷爷没过来?”
“还没告诉他。”
“也是,以免老人家担心,暂时不告诉他的好,这几天就让承思在医院照顾你。”程美凤暗暗推了贺承思一把:“你好好照顾小裴,我先走了。”
“不用了。”裴铮丞微蹙了眉,一脸的不情愿。
“没关系没关系,趁这个机会你们加深了解,都说患难见真情,承思也该学着照顾人了。”
程美凤给贺承思递了眼色,示意她一定要好好表现。
被反复叮嘱得不耐烦了,贺承思送程美凤到门口,压低声音抱怨:“知道了,说这么多遍烦不烦?”
“你这孩子,我可是为你好,行行行,不烦你,我走了。”
“嗯,拜拜。”
贺承思敷衍的挥了挥手,然后回到裴铮丞的身边。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看到茶几上的果篮,眼前一亮:“铮丞,你要不要吃水果?”
“不吃。”
裴铮丞深邃的眼眸深不见底,眼睛盯着手机。
早上主治医生才来叮嘱过,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吃。
对于来添堵的贺承思,他懒得敷衍。
“吃点儿吧,我给你削。”
贺承思打开果篮,拿出个苹果,到处找不到水果刀只能拿去洗了整个递给裴铮丞:“这苹果这么红,应该很甜,你吃点儿吧!”
裴铮丞无语至极,掀了掀眼皮:“麻烦你看一眼病历。”
“看病历?哦……”贺承思不明所以,找到病历看了看,羞愧得抬不起头:“对不起铮丞,我不知道你现在不能吃东西。”
她放下苹果,端坐在床边:“我们来聊聊天吧!”
裴铮丞没吭气儿,贺承思自己兴致勃勃的说了起来:“铮丞,我昨天下腹部突然刺痛了几下,我在网上查了一下,网友们都说那很可能是胚胎着床呢,再过几天就可以抽血检查,到时候就知道我是不是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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