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嫦一直以为古代的街市,从小年开始差不多都闭市了:街市上冷冷清清、大部分铺子都关门落锁,偶有路人两三只,也都是在赶往回家过年的路上。
谁知,实情并不是这样。

离除夕仅有三天时,严馥城的大街小巷依旧人山人海、吆喝不断。各类铺子都还坚挺地开着。

除了茶馆、客栈一类的门面,生意的确有所清减,其他铺子,特别是卖吃食、布匹、年画等年货一类的,人流量比往常还多。

当卫嫦扒在马车窗上看到这一幕热闹的景象时,下巴好久才合上。

阙聿宸说是启程,其实并没打算这几天就离开严馥城,不过是从周家搬出,住进了城里规模最大的“兴隆客栈”。

卫嫦起初以为他是照顾她和儿子,三天内赶不到黎州城的话,就得在路上过年了,虽说沿途也有些供旅人投宿的小客栈,但总归不如城里的大客栈吃住舒坦。

直到过了年,他出去了一趟回来说:周家搬走了,咱们也启程吧。

卫嫦这才会过意,不由大囧:合着她又会错意了?他之所以决定在严馥城过了年再出发,其实是担心周家出事?

阙聿宸察觉到妻子古怪的眼神,揉揉她的头,说:“不管怎样,他们尽心照顾了我们几天,何况,周慎的事,我也有考虑欠妥的地方。”

他指的是私窑。虽然隐匿身份报给了朝廷,可依朝廷一向喜欢兴师动众的做法,很有可能逼得私窑主狗急跳墙、拿周旁的人泄愤。周慎等人曾被官府抓入牢,没两天又放出来,没事不说,还分得了几粒碎银做安抚,这些。落在私窑主眼里,未免不猜忌周慎一行人。所以他劝周慎尽早说服父母搬家,而在他们搬离之前。他也不放心带妻儿离开。

“我知道。”她抱着儿子往他怀里蹭了蹭。

明白他留在严馥城这么多天的原因后,她发现自己又多了一条喜欢他乃至爱他的理由:有担当。而如此有担当的男人。是她的,是她的!季宁岚哪怕真做了皇后,也得不到他。

“当娘了反而爱撒娇了?”他轻笑着拥紧她,连同他们的儿子,一起护在怀里。

“你怎么知道我以前不爱撒娇了?”

卫嫦已被他养成四下无人时,坐他大腿的习惯了,抱着儿子赖上他的大腿。一副长聊的姿势,说:“来,说说你一开始对我的印象吧。”

阙聿宸见时辰还早,反正是他自己驾车。随时都能启程,在客栈里多留一会儿也不打紧,遂顺着娇妻的意思聊起天来。可一听她的问题,他就犯难了。总不能如实说起初的印象很差吧?那接下来她对自己的态度八成不会很好。不由想起周家大伯唠嗑时发过的感慨:女人嘛,最容易心口不一了。嘴上说没事,其实心里介怀的很。

如是一想,阙聿宸决定还是不说实话了,手指勾起一小撮她滑落耳畔的青丝,替她捋到了而后。微笑着说:“你很好,我很满意。”末了,觉得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真的很满意。”

太假了!

卫嫦翻了个白眼,斜眼瞪他:“没说实话是不是?”

阙聿宸一脸的错愕:这都能听出来?

这下,卫嫦肯定他是在拿好话哄她了,不禁好气又好笑。

这有什么好骗的呢?她问的是他最初对她的印象,又不是问现在如何。

事实上,他不说她也能猜到,肯定是不怎么样了。可就是想听他亲口说嘛。最好是,他对她起初的印象不好,不过随着两人接触、成亲、再到如今的心贴心,他越来越喜欢她bulabula……那会让她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成就感,说明他喜欢的是她卫嫦,而不是季宁歌。

“总之,你肯定没说实话。”卫嫦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总结陈词。

阙聿宸忙抓住她的手,她拧得不重,不仅不觉得痛,反而觉得痒。拉到嘴边啄了好几下,才笑着说:“我说你好你也不满意,那你想听什么?”

他记得好友曾发过感叹,说什么女人心海底针,如今看来,果真没说错,还真是有够难猜的啊。

“我想听实话。”卫嫦抬头看他,一手抱着儿子,没法施展,另一手又被他抓在下巴尖来回摩挲,只得往他怀里靠了靠,认真地说:“虽然我不否认,女人都喜欢听好话,可相对于好话,我更想听真话。特别是,枕边人的真心话,如果连丈夫的话,都要分辨孰真孰假,那会让人觉得好累……”

阙聿宸静静地听她说着,中途也没打岔。直至卫嫦七零八落地说完藏在心里的想法,依旧没等到他的回应,不由有些紧张,该不会是因为她说得太过直白,又通篇都是“你”啊“我”啊的生气了?

这么一想,她抬起眼角偷瞟他,甚至连敬称都出来了:“夫……夫君,您是不是生气了?”

阙聿宸被她这一问,顿觉好笑。之前还一副再认真不过的态度和他谈判呢,眨眼工夫,就缩回螺蛳壳了?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他拿冒出胡髭的下巴摩挲她的额头,只不过轻轻几下,额头就发红了,不由既得意又心疼:如此水灵又柔嫩的娇女子,是他的妻子。

满足地暗吁一声,将她搂入了怀里,低头和她一起看着襁褓里的儿子,柔声说:“我答应你,下回有什么事,都不瞒你。”

“那你先说你对我的第一印象。”

他听了哭笑不得,她摆明了不打算放弃这个问题。

幸好儿子站在他这一边,睡饱了在襁褓里动起来,引开了妻子的注意力,让他暗抹了一把汗。

卫嫦岂会不知他的小动作,只不过眼下的确是儿子要紧,没空追究他的答案,等和婆婆汇聚、一家人稳定下来后,再问他也不迟。

小家伙醒了,路上就热闹了。

阙聿宸亲自驾车,马车里就坐着娘俩,也不担心她会闷着了。

出了三个月,小家伙白日的睡眠短了,基本是上下午各一觉、每觉两三个小时。晚上的睡眠时长也长了,入夜后吃饱了母乳,能一觉睡到后半夜,后半夜喂一次,就能睡到天光大亮了。

这么一来,卫嫦也轻松了。不用夜起好几次、白天犯瞌睡了。阙聿宸也跟着沾光不少,自从第一次换尿布出糗后,向来喜欢与高难度挑战的他,愣是和尿布卯上了。

别说尿布兜罩子的换、洗、烘被他一手包揽,连草木灰芯垫也是他问灶房的厨子买来后请客栈的老板娘帮忙缝的,卫嫦只要等尿布兜罩子烘干后折叠整齐,然后塞入草木灰芯垫就好。

对草木灰芯垫的事,她起初不明白啊,既然横竖不肯让她缝,怕草木灰让她的纤纤细手粗糙,干嘛不直接问客栈的老板娘买啊?干啥还要跑一趟灶房买草木灰,再出银子让客栈的老板娘缝起来?

关于这一点,阙聿宸的原话是这样的:小孩子用的东西马虎不得,全权委托给客栈老板娘,谁知道她安不安好心?万一在草木灰里搞点什么鬼,害孩子病了怎么办?与其等那时后悔伤心,不如一开始就杜绝一切空隙。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这个娘亲真不如他这个爹细致周到。敬仰之余,又不免感慨这个时代的特征:无时不刻要提防小人的暗害。宅斗要防,宫斗要防,出门在外也要防。

难道一直以来都是她的理解出错?古人的心思其实比现代人更为复杂?分分钟都有算计,所以连他一介武将都能把问题抽丝剥茧考虑到如此细致?

可再细致不还是被人给算计了?

卫嫦神色复杂地朝他看了又看。

阙聿宸以为她是听到了客栈小二和掌柜的聊天,正担心自己呢,遂拍拍她的头,安抚道:“没事,我们不去逐鹿城,照计划先去黎州城,然后坐船到江阳,沿途把祝家有铺子的城镇都走一遍。”

卫嫦见他误会了,也不打算解释,她是巴不得不去逐鹿城。

那什么四王爷回了逐鹿城也好、是不是要和六王爷争皇位也罢,都和她无关。

虽然她也很记挂逐鹿城里的便宜爹娘,可据说六王爷目前很看重她爹,夺了乔世潇的兵权后,都交到了她爹手上,这种事,虽然在她看来并不觉得有多么荣幸,可至少能证明:她爹娘现下无事。至于今后,如果四王爷拥兵自立,真的夺位成功了,念在便宜爹是阙家岳父的份上,应该也会网开一面的吧?

可话又说回来,四王爷既然十年前就被赵睿臻赶出了宫、逐出了都城,甚至在皇室玉牒上已经是个“死人”了,怎么还能拥兵自立?且还是以赵氏四王爷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回逐鹿的呢?这不前后矛盾吗?除非,四王爷私底下一直没放弃回宫?

她两眼亮晶晶地看向阙聿宸,将疑问抛给他解答。

阙聿宸揉着她的头笑笑:“皇室的事,就由皇室中人自己解决吧。”

言外之意,他们只需远远站着旁观就好,至于落谁家,和他们的关系并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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