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日出,给人以久违的暖馨。
府里府外接连响起的“唰唰”扫雪声,打破了连日来的宁静。
卫嫦晨起后,喂饱了孩子,洗漱更衣,刚来到前进院陪婆婆享受雪停后的第一顿早膳。
婆媳俩边聊着年夜饭的筹备事宜,边喝着鸡汤熬的菜粥,好不惬意。这时,院外传来前院陆管事的声音。
没一会儿,珊瑚掀起厚重的门帘子进来。
“老夫人,夫人,陆管事刚来禀报,说是宫里来了马车,奉太后之命特来接夫人和小少爷入宫领赏。”
“领赏?”
卫嫦和婆婆对望一眼,眼里皆透着纳闷。
“可有具体说什么事?”
阙老夫人皱了皱眉,问珊瑚,想了想,吩咐道:“让陆管事进来回禀。”
“是。”珊瑚退出膳厅,招手唤进了候在院外的陆管事。
“禀老夫人、夫人,是太后身边的公公,奉太后之命,来接夫人和小少爷入宫,只说是太后要当面封赏,并未说具体缘由。不过,据那位公公的意思,该是夫人养胎养得好,太后想亲眼看看小少爷。”
陆管事详尽地阐述了一遍,末了,补充道:“太后身边的公公,说夫人若是还没用完早膳,尽管慢慢用。小的看情形不像是很急,便让丫鬟好生伺候着在前厅里喝茶吃点心。”
阙老夫人听完,心下总觉得怪怪的,哪怕太后再疼宠哪家的命妇,大赏小赐不断,也从没听说大雪冰封的天气,还要让命妇抱着刚出生才两个月的娃儿入宫听赏啊。可太后贵为天子之母,她的话又不可能不听。
阙老夫人看向卫嫦的眼里,满含担忧:“歌儿……”
卫嫦柔笑着安抚:“娘不必担心,太后既然只是想见见佑佑,媳妇抱他入宫就是了。顶多在安寿宫里陪太后用顿午膳。差不多过了午时就能回来了。年夜饭的事,等媳妇回来再与婆婆商讨。”
“这会儿谁还担心这茬事啊!”阙老夫人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娘是担心你在宫里……”
上回随她入宫赴太后的六十寿宴,竟然毫无征兆地提前生产,好在母子平安。可这回,不止媳妇,连孙儿也得跟着入宫,这大冷天的,就不能搁到年后或是开了春吗?
想归这么想,阙老夫人又岂会不知太后的意愿没人能拂,只得无奈叹息。拍拍卫嫦的手背。叮咛道:“总之。务必留心些。一过午时,娘就派马车去宫门口等你们母子。”
“好。”卫嫦依言应道。
她心里不是不困惑,可这个时候,困惑担忧无济于事。
太后的意愿。谁敢违抗?又不是不要命了。哪怕真的不要命了,也不能拿府里上下跟着受罪。何况,她自忖没得罪过太后,理该不是什么坏事,最大的可能……
卫嫦蓦地想起前些日子传出喜讯的季宁岚,该不会,太后召自己入宫其实是她撺掇的吧?要知道,乔贵妃产下死胎被锁冷宫,贵妃之席。自然也就缺了一位,底下的妃嫔人人有望晋升,而有了身孕的季宁岚,更是筹高一码。可肚子里有货,不代表生产时也安然。若是再来个乔贵妃,皇上不气得失心疯才怪。于是,才想到了自己……会是这样吗?毕竟,自己早产两个月还能诞下如此健康壮硕的儿子,已是逐鹿城一大奇闻了。
心里如是想,表面还算镇定自若,免得婆婆更加担心。
不紧不慢地喝完碗里的粥,卫嫦抹了抹嘴角,起身向阙老夫人道了再见。
回到后进院,洗漱更衣,换上得体的出行服,又披上白狐皮做内衬的斗篷。
同时,让沅玉、沅珠也替小家伙换上了她亲手缝制的外出服,红底绿袄,滚边缀着白狐毛,衬得小家伙的肤色越发白皙。外头再罩上一个带帽子的襁褓,能将人整个裹在里头,短时间外出,该是不会冻着的。
保暖措施做好,也该是时候出发了。迟了,没得让太后以为自己在拿乔呢。
沅玉和沅珠自然随行。
顺着抄手游廊途经前进院时,阙老夫人带着珊瑚和翡翠也出来了,愣是要将她们母子俩送到府门口。
好在衔接前后两院的径道,积雪都已被下人扫干净,初升的旭日才照了一会儿工夫,就已将扫净雪的地面照得一片清爽干燥了。
卫嫦见不滑脚,就没拒绝婆婆的好意。冬天嘛,难得出来个大太阳,就当是散步,晒晒太阳也好。
阙老夫人将媳妇和宝贝孙子送上安寿宫派来的马车,又在底下塞了一锭银元给此行前来的宫人,言辞恳切地托付他好生关照。
宫人推拒了几下,也就收下了,嘴里应着:“阙老夫人放心!奴才省得的!”
很快,华贵的马车,隆隆地驶离了阙府。
卫嫦拨开窗帘子,探头朝阙老夫人挥挥手:“娘,外头冷,赶紧进去吧!”
“好好,你们自己当心。娘这就进去。”
阙老夫人嘴里如是说,可一直到马车消失在视野里,才带着翡翠和珊瑚转身进府。
……
马车驶入东乾门,没让卫嫦几人下车,而是径自来到安寿宫门口。
“太后怕阙夫人和阙少爷受凉,特地嘱咐我们将夫人送至这里。”
下马车的同时,在阙老夫人处受了不小好处的宫人,笑眯眯地解释。
卫嫦点头回以一笑:“有劳公公了!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公公多多提点!”
说完,沅玉极有眼见力地将一个塞着几颗银裸子的荷包,塞到了宫人手里。
“夫人太客气了,这都是奴才应当做的。”
宫人嘴里客套着,手上却未有任何推拒。
想来,这种事平时做得也不少。亦或许,这几颗银裸子还入不了他的眼呢。卫嫦心里哂笑。
经过了几道拱门,来到太后日常所居的殿门口。沅玉和沅珠,替卫嫦和小家伙分别脱去罩在身外的斗篷和襁褓,由她亲自抱着小家伙,由值守的宫女领入了殿内。
“太后,阙夫人与阙少爷到了。”
卫嫦低头躬身地跟在领路的宫女身后,适时接道:“命妇阙季氏,给太后请安!”
说着,就要行跪礼,被太后出言制止了。
“诶!不必多礼,快到哀家身边来,让哀家好生瞧瞧你养的白胖小子!”
卫嫦谢过后,低着头来到太后身边,将怀里的小家伙呈给了太后看,心下不住腹诽:这宫里能生养的女人多了去了!干嘛就觊觎我家的……
可想归想,嘴上哪里敢说。偷抬眼角飞快地觑了太后一眼,见她一脸祥和地端详着小家伙,半晌,才赞道:“哀家早就听说阙夫人养了个好儿子,虽是早产儿,可养得比足月儿还要白胖,早就心痒痒想看看来着,今儿一瞧,果真是!瞧瞧这小脸蛋儿,都肥嫩得能掐出水来了……”
卫嫦心里琢磨着太后的话,这究竟是出自真心的赞呢?还是拐着弯在套她话呢?刚想开口谦虚几句,又听太后说:“你和岚妃是姊妹,也该听说她怀孕的事儿了吧?”
这一听,卫嫦心里有了几分谱,看来真是和季宁岚有关了。
“命妇的确有听家人提起过……”
那日盈然告诉她后,没两天,季府也派人送来了关于季宁岚怀孕的口讯,还听说她的便宜爹,这些时日在朝堂上春风满面。也是,入宫的女儿怀上了龙胎,做爹的能不高兴吗?
“岚妃有身子也有两个月了,可哀家一直听说她害喜得厉害,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阙夫人与岚妃是姊妹,于是哀家唐突找阙夫人前来,希望阙夫人能传授几招养胎育儿方面的心得,哀家年纪大了,承受不住再来一个……唉!”
太后说到这里,长叹一声,没再继续往下说。
卫嫦心里清明,天后是在叹息乔贵妃的事。
想这偌大的宫里,妃嫔数量虽没有三千,上百却是有的,为皇室诞下的子嗣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算少,可能平平安安养上三岁的却不多。
卫嫦虽不敢肯定,可宫斗剧看多了,个中有什么弯弯绕绕,她猜也能猜到一些,不相信太后身为过来人会不知道。遂没顺着太后的话往下说,而是岔开了话题:“太后言重了,命妇也就遵着寻常的程序养胎,并无独特的方式方法,更谈不上传授。”
“诶!阙夫人谦虚了,哪怕真没有,随便聊几句也好。这不,哀家在你来之前,已着人将她接来了,不过还没说上几句就开始吐,身体也虚弱得紧,哀家就让她在内殿歇着了。宣太医诊过几次,说这种情况和体质有关,所以哀家想着……”
说到这里,太后问底下的宫女:“岚妃有没有好些?”
宫女摇摇头,面色有些为难:“回太后,岚妃娘娘一动就吐,侧身躺着还好些。”
“这样啊……”太后转头看卫嫦:“既如此,不如阙夫人入内殿去看看她?或许瞧着你来了,又看到你养的白胖外甥,她一高兴,症状也能缓轻些。”
卫嫦听得一头黑线。季宁岚看到她会高兴?才怪!说不定还会气血攻心,吐得更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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