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双膝微曲,腰背下坠,左掌划过一道轨迹猛然推出。
这个动作王风再熟悉不过了。

亢龙有悔!

《易经》有云,辞曰:上九,亢龙有悔。

亢为极,意为至高之境,进无可进;悔有余,急流可退,诣凡事盈不可久。

这是降龙十八掌的精粹所在,也是其中最核心的一招,威力可大可小,能收能发。可以是降龙十八掌中最强大的一招,也可以最小的一招,是常用的起手一招,也可以是杀招。

‘吼!’一道手臂粗细的龙形气劲扭曲盘旋,带着一声轻微的龙吟声猛然窜出,转瞬即至。

王风早有准备,左腿向后微踏半步,右手骈指直直刺出。

明明没有兵器在手,林中之人却偏偏都清清楚楚地听到,‘嗡——!’的一声宝剑颤动的金鸣之声。

两指点出,直直抵在那道龙形气劲的龙头之上。

‘啵!’

劲力相撞,一圈圈微风向四周荡开,吹得靠得较近之人须发衣带飘飞。

王风心中一凛,马步微沉,向后踏出的左脚已陷入地中一寸有余。

这是一招试探,两人都清楚。

不管两人此时心理如何,高手对招,当容不得半点分心。

“嘣!”“嘣!”

一连两声,两人同时猛跺地面,众人只觉双眼一花,两道人影就已相交。

拳撞,掌抵,脚碰……

众人只能看见一道道残影横空,劲气四溢,还有宛如雷声轰鸣一般的撞击声。

招式?根本无人能看清,起码在场之人,没人能看清。唯一一个能看清两人动作的段誉,却除了内功深厚之外,几乎不通武艺。

打斗中,乔峰忽然大笑道:“哈哈哈哈,痛快,如此,也不必再留手,放手一战罢!”

王风也笑道:“早该如此!”

轰然一声响,却不是别的,而是观战众人爆出的惊呼声。

如此武功,已经是当世难寻,林中之人,九成以上还都是见所未见闻,闻所未闻,惊为天人一般,可到现在两人居然都只是试探,又怎能不让人心惊胆颤?

丐帮中几位长老悚然一惊,相互对视几眼,有惊,也有惧。

其中徐长老、全冠清与马夫人等心怀叵测之人更是胆战心惊,早晓得乔峰厉害,却从未亲眼见过他如此神威,皆因之前无人能让他如此发力。

徐长老像是自语,又像是向两旁之人低声问道:“这太湖宫是个什么所在?江湖上何时又出了王风这号人物?”

他隐居数十年,最近才为了乔峰之事重出丐帮,哪里知道王风这个‘外来户’。

只是无人回答,只因所有人的心神、目光都被林中那两道纵横的身影所吸。

“兄弟,小心了!”

乔峰一掌拍出,与王风两掌相抵,倒飞开来,又朗声叫道。

双手大张,空门大开,照常理来说,这是大忌,可王风却丝毫不敢大意,更不敢趁机抢攻,只因乔峰双掌大开,微微一抖一震,动作像是海里的水母一样一张一合,柔和之极。

降龙十八掌之履霜冰至!

起自《易经》,坤卦有辞:初六:履霜,坚冰至。

脚踏在初秋的轻霜上,预示着寒冷的冬天就要到来了。

仅从字面的意思就能看出,这是降龙掌中至阴至柔的一招,从这里就能知道,谁说降龙掌只有至刚至阳?

随着乔峰双掌一抖一震,除了王风的脸色,谁都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就连地上的尘土也没有扬起一丝一毫。

王风反而是脸色大变,脚下急踏,如陀螺一般滴溜溜一转,脚踏易经诸卦,顿时四面由一变二,由二变四……

凌波微步,同样整合了《易经》的神妙,倾刻间林中四面八方都是他那青白色的身影。

段誉只看得是目瞪口呆,心道:凌波微步竟然如此神妙,我是远远不如啊。

别人不知,王风却清楚地知道,此时乔峰这一式最能让伤人于无形,练到高深处,普通人往往于无知无觉之时便已五内俱毁。

更可怕的是掌力神出鬼没,不知其所来,不知其所至。

林中十数个‘王风’同时一掌向下,猛拍地面,一连串“嘣嘣”声中,一道道‘尘柱’升起。

“嗡——!”

同时耀起十余道剑光,剑气纵横,黄土飞扬,王风身影若隐若现。

“嗡嗡——!”

剑光乍敛,王风身影乍现,却是在乔峰身前不足五尺,两指并骈,直刺眉心。

乔峰虎目神威依旧,毫无无容。

“吼!”一声咆哮,两掌化爪,十指箕张,于眉前如摄珠之形,那三寸剑光去势嘎然而止,分毫不得进。

履霜冰至降龙掌,桃花影落飞神剑。

终究是谁都奈何不得谁。

林中这从只觉一颗心从始至终都是吊在空中,到了此刻,也仍然放不下半分。

王风与乔峰此时眼中也只有彼此,到了这时候,他们谁想留手都已经不可能。

乔峰虽然早已说要放手而为,可始终却是留着几分力,这是他的本性,除非大奸大恶,否则怎么可能真下死手?

这是个英雄,无人能否认,可这位英雄心中除了大义,却还着一颗向着武道的拳拳之心。

所以,现在他的心理已经变了。

王风也一样,虽然早知道乔峰厉害,可打起来才知道,原本他对自已信心十足,只以为就算赢不了,靠着凌波微步,他也能立于不败之地,可现在他知道这个想法有多离谱。

乔峰比他强,强得不是一点半点,要以现世的理论来说,至少也是后天五层,而他自已只不过是后天四层。

最重要的是,他发现乔峰的降龙掌中有着一种东西,一种他从来都不具备的东西。

他原本最擅长也是炼得最为精深的功夫,非降龙十八掌莫属。只是他本来并不想使用,原因当然不用多说,当着乔峰和丐帮的面用他们看家的功夫,那是个什么结果?

可如今却发现,他自已最为得意的功夫原来在别人手中另有一番境界,那是他尚未企及的境界。

又或者说,他原来从未领悟到真正的降龙掌。

也许,这种不同,就是他始终难以越过的那道障碍!

王风眼中精光大冒,心中的火焰更加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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