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接到陈明远的电话也是一愣,实在想不通这位风头正劲的县委书记找自己是何用意,直到她坐在沙发上,亲眼看着这位年轻俊朗的书记,用随和清朗的笑容叙着话,不知怎么的,心里的那丝忐忑也渐渐消失,同时也感觉到,对方似乎拥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人格魅力。
或许,正是靠着这种人格魅力,才让他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就在瑞宁站稳了脚跟,汇集了众多的得力于将
“孙县长,最近省环保厅下发的最新排污细化标准,你应该过目了吧?”
陈明远啜了口清茶,状若随意道。
近日,东江省环保厅对《省环境污染防治细化条例》等环保法的处罚标准进行了细化,明确并提高了全省企业的治污排污标准按照细化标准。
孙敏俐怔了怔,点头道:“看过了,我正准备组织环保部门的同志学习呢
“光学习还不够啊,关键的还是执行落实到位。”陈明远笑吟吟道:“虽然我分管的是经济工作,不过也明白竭泽而渔的道理,地方经济想长期良性的发展,环境资源的保护也是不容忽略……”
孙敏俐默默听着,心里则泛起了嘀咕,实在搞不懂陈明远专研于经济工作,怎么突然对环保上了心。
至于那份省厅刚下达的环境污染防治细化条例,她一早就收到了,却也没太上心,别看搞得这么正式,但在这个一切以gdp为主的官僚国度,目前关于环境保护的条例其实和一纸空文没多少区别,从省里落实到基层的效用几乎等于零。
虽然看似有些不合理,但这早已成了体制内一个心照不宣的潜规则,毕竟,如果真按照这些反污条例来严格执行,那目前全国至少得有一半以上的企业都得整顿了,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有鉴于此,自打她分管了环保工作,时不时就会接到省厅颁布的指导纲要,偶尔还要参加一下相关的会议,但每次回来,无非是开展号召大家学习研究一下,顶多象征性的执行一下,整顿一两家规模小的企业,而那些纳税大户和重点企业,却是根本动不了也不能动的
一旦动了这些企业,那她这个小县长第一个就得遭到责难了,她在瑞宁纯粹是个无根浮萍,话语权少得可怜,按照坊间的俗语来形容,就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小角色,和陈明远、黄世绅这些分管经济、财政的实权常委,根本没有可比性。
陈明远也看出了孙敏俐对这些工作不大上心,剑眉微皱了一下,笑道:“孙县长是觉得我在夸夸其谈,还是觉得县里的环保事业无非是纸上谈兵、得过且过?”
孙敏俐的心头一凛,脸上闪过几分紧张,忙歉然道:“陈书记,您别误会,我真没那个意思,况且你说得确实很有道理,县里的环保工作是亟需改善…
最后一句话却是连她自己都不大信,众所周知,像温海这种制造业发达的沿海都市,对于环保工作一向都太重视,就拿瑞宁来说,每年投入到环保的经费少得可怜,基本仅够人头费的,环保局的各种检验设备更是严重老化、迟迟得不到更新,以至于每回检测企业的排污情况,都没法得到准确的数据。
久而久之,环保局基本都快成了一个空壳摆设
“言不由衷啊”陈明远叹了一息。
这时,他忽然从茶几下面取出几分信函,丢过去道:“这是我上任以来,县委办和信访办接到了几个检举企业污染的举报信,我大致派人了解核实了一下,其中以龙口镇的情况最为严重,你不要告诉我,你根本不知道龙口河污染的情况,整条河流都发黑发臭,鱼虾绝迹了,河边的居民根本没法打开窗户,如果环保局就是这样进行环境保护的,那你的这些工作做得未免太不称职了。
孙敏俐彻底慌神了,原来这是一早就准备向自己问责了,也难怪,陈书记这段日子一直致力于搞县西大开发,如今县西的主于河道遭到了污染,他岂能视若无睹?
“这个,陈书记,有时候为了县里的经济发展,这些事,也是难以避免的……”孙敏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含糊其辞了。
“为经济发展而牺牲环境,有时候是不得已为之,但却不是必须为之”陈明远的脸色逐渐肃然,缓缓道:“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以后要治理好这个环境却要付出几十倍乃至上百倍的钱,这笔账,怎么看都不划算啊,往严重了说,如果还这样纵容这些高污染企业无所忌惮的排放污染源,那我们就是这个地方的罪人,难道孙县长愿意再背负一个祸延子孙的骂名?”
孙敏俐被说得目瞪口呆,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之色,最终叹了口气,道:“陈书记,你说的这些事,其实我都看着呢,只是水中的污染物,我们实在没有足够的设备进行检测。”
她知道陈明远暗指的是什么,既然他都揭开盖子了,索性开门见山道:“其实,我们很早以前就根据群众的举报进行过调查,发现污染源就是对岸龙口镇的那家造纸厂排放的污水,而最近,那家造纸厂被韩国人收购了,规模产能再度扩大,从而导致污染日趋严重”
陈明远明知故问道:“那既然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为什么不进行处理
孙敏俐默然无语,造纸厂的规模扩大,正是在刘郁离和黄世绅的联合推动下实现的,自己去防治污染源,岂不是扇这两大常委的耳光嘛
陈明远也知道她的难处,实在不忍心苛责了,语气转缓道:“这样,你先按照省厅要求尝试着执行一下,尽量做好龙口河污染的调查取证工作,然后对排放污染源的企业进行查处,不要有什么顾忌,碰到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
孙敏俐惊骇地望着他,这分明是要让自己做先锋,去捋黄世绅的虎须了
陈明远看出了她的顾虑,提点道:“孙县长,我当初在省委做事,刚开始上班,老领导就教给我一句话,既然为官一任,那么总得做出点实事,如果只顾着自己的官帽子而碌碌无为,那还不如回家种番薯了。”
“另外,可能再过不久,县西会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这也是我们瑞宁班子的一份大机遇,我实在不希望因为这些污染问题,导致功亏一篑,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孙敏俐的心口一跳,如果说前一句是带有敲打的意味,那么后面的那一句,无疑是抛出了一枚丰硕的诱饵:这是变相的提醒自己,他很快就将引进一个大项目落户县西,只要自己和他共进退,那么今后必将享受到这项目带来的丰厚回报
如果说她不动心,那是假的,别人可能无法理解她这副县长当得有多窝囊,排在末尾,连有些实权的科级局长都能轻易骑到自己头上,如今风头正劲的陈明远主动向她抛了橄榄枝,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况且,你也不需要一刀切的嘛,防污治污,说到底,还是本着救人治病的原则,如果真的有企业排污超标,大可以先以教育为主、处罚为辅,工作总是要一步步来的”见她意动了,陈明远又趁热打铁道:“当然,我只是提个建议,这两天,省委督查室会派出督察组前往各市县开展专项督察,督促各市县落实文件精神,来我们温海的带队组长是我以前在办公厅的同僚,你如果有问题,可以和他们多沟通,不要有顾虑。”
孙敏俐似明非明地点了点头,隐隐抓住了他的暗示……
送走了孙敏俐,陈明远的座机恰好响起,是宋彪打来的。
“陈书记,黄县长刚刚给我打了电话,要求我放人。”
宋彪的语气有些不以为然,那个韩方职员被拘了起来,检察机关已经介入展开调查,正准备看够不够提起控诉。
陈明远知道,在泰兴集团屡次打电话求情无果的情况下,黄世绅早晚会亲自找上门的,略一琢磨,问道:“拘了几天了?”
宋彪嘿嘿道:“五天了我已经让人彻底治老实了。”
陈明远笑道:“那就放人吧,但经济上一定要他们多做点赔偿。”
宋彪一怔,却是没想到陈明远会将这事儿轻轻放过,他知道陈明远秉性,本以为陈明远会借机会给黄世绅一点颜色看呢,不过他对陈明远向来心悦诚服,没多问什么就答应了。
挂了电话,陈明远端起茶杯慢慢啜了一口,这种小鱼小虾,他根本懒得在意,他在意的,是能不能放足长线把大鱼给钓起来
治污工作,确实是要一点一点来的,不过源头嘛,却是不能再姑息放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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