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没有出乎玲珑意料之外的,岳承宗在听到姚氏有可能熬不过今年的消息之后,沉默了半晌,他脸上先是露出有些烦燥接着又有些愧疚的表情来,与他同床共枕这些年,没人比玲珑更了解他,一看到他这模样,玲珑干脆索性先说出自己的打算:“既然婆婆病了,我想庄子外也没有庄子里头照顾她妥当,因此我想着要将她接进来。”反正躲不脱这事儿,倒不如她先提出了当个好人,果然她这话一说出口,岳承宗脸上就露出了难受之色来。
但委屈是委屈了自己,玲珑也不掩饰心里的想法,又接着道:“不过你也知道婆婆一向不喜欢我,如今我又怀了身孕,不敢像以前一样,所以我会在河边另外单独让人收拾出一栋宅子来给她住,我现在身子沉了,也不能去侍疾,家里下人不少,拨几个勤快老实的过去,你别到时候听了人家挑拨,认为我不孝顺!”

丑话先说在前头,毕竟岳承宗的人品玲珑虽然信得过,不过为了预防万一,她仍是多说了几句,岳承宗忙就摇了摇头,有些愧疚:“我知道,你也别过去,我母亲现在虽然病了,但就怕她……”就怕她不死心,毕竟她一直不想玲珑怀孕,若到时出了什么事儿,岳承宗可承受不了,因此玲珑的意思倒跟他不谋而合:“只是委屈了你,你放心,以后我必不会使你难受!”

虽然说是这样说的,两夫妻也商议妥当了,但玲珑到底不舒服。让人去将姚氏抬进来时她借故说自己身体不适,并没有亲自出面,反倒是岳承宗自己去的。

外头屋子中,姚氏此时已经病得脸青面烟了。整个人一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的样子,躺在床上瘦得如同芦苇般,岳承宗看到她这模样,不是不心酸的,只是想着以往姚氏所做的事儿。心里便又硬了几分。

岳承宗过来时,姚氏便清醒了,她只是病得严重,并不糊涂,因此听明白了岳承宗话里的意思之后,她冷笑了两声:“怕又是给我钻着套子下吧?这是她出的主意吧?又要想什么方儿来折磨我?老婆子不怕死,只有命一条,若是没了,早些去见你爹也好,你这个不孝子。如今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是不是看不得老娘多活着两天,碍了你的眼?”两母子心结早已经种下了,姚氏病了一些日子,见儿子不肯来看她,这会儿心里早生了怨怼。又听岳承宗说要将自己接回去住,心里的怨气忍都忍不住,咳了两声便要赶人:

“我只当没生过你这畜牲,给我滚出去,我哪儿也不去,我不稀罕她假好心!”

本来岳承宗心里就已经觉得很是委屈了玲珑,这会儿见到妻子一片好意姚氏却将她扭曲了,心中不由也生出不满来,看着气得直喘粗气的姚氏:“母亲说这话好没有道理。你现在已经病成这个模样,玲珑又何必再来害你?更何况她以往害了你什么。母亲就觉得她是想要你的命?”

说到这儿,岳承宗更是有些火大,提高了些声音就道:“她既没给你下药,也没有伸手打人,反倒是母亲三番四次的做出这些事情来。要说害人,也不该是玲珑来害!”

他想到当初姚氏要给玲珑下绝子药,结果使得自己跟玲珑成亲几年之后那丫头都有心结不肯接受他,好不容易后来怀了身孕,姚氏又给他下春药,显然就是看不得他们夫妻好好过日子,岳承宗不知道姚氏心头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看她还说话刻薄,心里也冷了一大截,站起了身来:“若是母亲执意如此,我也没有办法,既然母亲觉得这样好,那我便不多说了,母亲好好休息,我空了再过来看你。”

岳承宗说完这话,也懒得再跟姚氏多说,转身就要走。

一旁看了多时戏的岳继祖与柳家人见到这情况,顿时有些着急了,他们现在在庄子外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岳继祖更是做梦都想着要回庄子中,现在住在庄子外虽然不用担心哪日被人给杀了,可是吃不饱穿不暖的,这样的日子众人都过够了,他们还指望着姚氏这回一病了,岳承宗将她一接进去众人都要跟着住进去享福的,如今看到姚氏三言两语的将他给骂走,顿时众人心里都将姚氏骂了个狗血喷头,岳继祖也顾不得再装傻充愣,连忙出来将岳承宗给拦下了,赔着笑道:

“大哥,好歹是母子,娘只是病得糊涂了,又气大哥之前没来看她,这会儿只是说话跟你置气呢,都是亲生母子,又哪儿来的隔夜仇?大哥看在母亲病重的份儿上,就不要跟她计较了吧?”这会儿岳继祖心里就是恨不能将姚氏抽死,可也不得不替她说好话:“大哥也知道娘的性格,最是硬气不肯吃人亏的,还望大哥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娘一般计较了!”

他这一副深怕母子二人吵起来的行为在姚氏眼中则是感动无比,直认为这个半路收来的养子贴心又乖巧,懂事且又体贴人,相较之下,自己的亲儿子一心向着别的女人不说,如今连自己的亲娘病成这般模样还在向着那个贱人!姚氏心里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悲凉来,又气又恨之下忍不住笑了两声,冲岳继祖艰难的摆了摆手,恨声道:

“你别求他!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孩子,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最后倒抵不过你这样的贴心懂事。”姚氏说完,没有看到岳继祖眼里一闪而过的阴狠,反倒十分心痛,竟是连话都不想说了。

岳继祖自然上前又是一阵替她推气轻哄,岳承宗冷眼看着这两人的作派,果然心里觉得岳继祖相较之下更比自己懂得为人子女的本份,姚氏的行为太过了,是勾起了岳承宗心里的难受,可更多的,他则是怀疑起自己跟姚氏是不是确实生错了,有可能岳继祖才是她真正命中注定的儿子,否则为何一个不是亲生的儿子,且又满嘴谎言,更是一看就心思不纯的孩子,与姚氏这样性格刚毅忠直的人竟处得如此投缘?

自己小时一旦行差踏错,姚氏便百般打骂,从不肯轻易对他露出一个笑脸,一个夸奖来,而岳继祖这样的人品性格,照理来说姚氏应该极为看不上的,别说她看不上,就是连岳承宗有时都看惯,可偏偏姚氏对他爱护有加,甚至为了他不惜忍辱负重住进玲珑的家里,还将岳家的祖产没有交给正经儿媳,反倒因为这个义子交了出去,这无论怎么看,在姚氏心头都是岳继祖要比自己重要得多,此时姚氏就算是说的气话,可想到当年种种,自己年幼时鸡不鸣便起,每夜天烟尽才入睡,可就这样听话偶尔还是令姚氏不满意,得跪到祖宗牌位前。

以往的种种全涌在岳承宗心头,他不是骡子,任打任骂半点儿不反弹,若是没有比较便罢,他也就觉得天底下的母亲都是一个样的,恨不能希望儿子成龙,可一旦有了比较,受宠的岳继祖被姚氏宠得跟眼珠子似的摆在岳承宗跟前,他虽然到了懂事的年纪,可他从来没有真正享受过岳继祖这样的母爱,这会儿不免心里也生出别扭与不满来,因此他就算是心里明白姚氏所说的大多可能是气话,但仍是将话当了真。

“既然母亲这样说,那我便祝你找了个好儿子,从此没有我这个不孝子在身旁气着,想来你应该心里会觉得舒坦许多吧。”岳承宗年少时没有过叛逆期,这会儿却是一股倔脾气全发作了出来,冷静的看着姚氏就道:“既然母亲不想让我侍候,我也不在你面前碍眼了,我这就告退,以后没事,会尽量少在母亲面前出现。”岳承宗说到这话,床上的姚氏气得浑身哆嗦,她哪里是不想儿子来看她,不过一向傲气惯了,拉不下那个脸面来,可没料到岳承宗顺着竿子就往下了,她心里一阵悲凉,喉咙一甜,险些一口血就喷了出来,这会儿死死忍住了,因为她要强,可却又错过了让岳承宗心软的机会。

转身要走的时候,站在外头看热闹的柳家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一道纤细的身影飞扑般的朝岳承宗冲了过来,岳承宗身体一紧,本能反应的就伸出腿来,将那道飞扑过来的身影一脚踹出去两米远,要不是后头撞到了墙壁,非得飞出去七八丈开外不可!

“丽儿,你没事吧?”柳父眉头跳了跳,担忧的问了地上的女儿一句,却不敢上前去扶她。

柳丽儿被踹得吐血,胸口儿一阵剧烈的绞痛,岳承宗这一脚正当踹到她胸口上,让她又疼又难受,忍不住捂着胸口唤了两声,又哇的一下吐出了一口血沫儿来。

这个变故惊得连床上的姚氏都躺不住了,连忙撑着一把老骨头坐了起来:“你怎么下这样重的手?”

其实岳承宗也没料到是柳丽儿朝他扑过来了,他一向警觉,这还是他收了力道的结果,若是像以往在战场上,这样一脚便能将偷袭的人踢得胸骨断裂不可!现在不过是让柳丽儿吐吐血,不过是些轻伤,还是他手下留情了。

“我以为是哪个要偷袭,所以没注意到,柳姑娘,对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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