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人都惊呆了,尤其是周父,整个人显得失魂落魄,茫茫然看着躺在床上的杜老,恨不能刚才什么都没听到,比起什么害人毒物,他宁愿相信杜和浦是对周家祖传玉牌动了贪念。
周二婶和周二叔交换了一下目光,感觉是在听故事,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您开什么玩笑呢,这也太离奇了……我们,我们也不打扰了,您好好休息。”
看老人家都活了快一百了,再这么一病,该不是老糊涂了吧。
周二叔心里乱糟糟的,明明病房里开着空调,他却感觉自己背上已经渐渐渗出了冷汗。
“……这些方子,药量已经根据你们的身体情况调好了,先吃一段时间,按照症状的变化再进行调整,下阶段的方子也写好了。”杜和浦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他挣扎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叠药方,推到了被面上,“其余人的影响都没有丫头她对象大,而且没有出血之症,并不难治。只要按照这个方子调理,最多两年,身子都会康健起来,与常人无异。”
“祸害周家这么些年,多少的子孙伤了寿元……”杜和浦紧闭的眼睛里滚下泪来,顺着他枯瘦的脸颊淌下,消失在密布的皱纹里,“没脸求你们原谅,杜家欠你们的,说什么都还不清……”他疲惫的偏了偏头,轻声道,“本该任打任骂,只是临老脸皮还薄了,想清清静静的去……阿珩留下来陪我说说话,你们都出去吧,给我留几分体面。”
周家人恍恍惚惚的走出病房,一时都没有人说话。
周博衍怔怔站着,宋晏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忙上前握住,“别生气,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身体最重要。再说,再说……这也不是杜老的错。”
她艰难选择着词汇。最后还是放弃了,这里面的故事太沉重,她并没有资格多做评价。
“呵……哈哈……”周父忽然大笑出声,眼泪都出来了,“多好笑,这老疯子在说什么胡话,还御医。还家主……”
宋晏挨着周博衍站着,看到周父的脸色阴沉的可怕,眼睛红的像是要择人而噬,困兽般一拳砸在墙壁上。
“父亲还请冷静。”
周博衍反手握住宋晏的手。牢牢扣住,他已经平静了下来,唇色虽然还有些白,声音却恢复了一贯的沉稳,“这里是医院。”
“冷静。这会儿要怎么冷静。”周父瞬间敛下笑容,死死盯着儿子淡漠的脸,“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他是怎么说的?周家子弟身体不好,不是天意,是人为!你知不知道族谱上。年纪轻轻就没了的祖辈有多少?你知不知道这百年来,总共有多少不幸,多少孤儿寡母?!”
最让周父不能释怀的是,他少年丧父,被寡母抚养长大,虽然吃穿不愁,但在没有父亲护持的岁月里,独自支撑家族,同样吃了许多苦。
就像是什么东西坍塌了一样,颠覆了他很多的认识。
明明这些不幸,本不需要周家承受的。
“是,您该愤怒甚至憎恨的,但是现在请您不要这么大声。”周博衍并不怕周父的怒目而视,他空余的一手指向病房,“那里面,还有一个救我性命的老人,可能在交代遗言。”
宋晏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心里很难受。
没过多久,病房的门开了,脸色灰暗的莫珩走了出来。
他刚刚哭过,脸上还带着泪痕。
“祖公已经去了……”
周博衍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节哀。”
莫珩走上前来,将手里的一叠药方交给他,“没有被指着鼻子骂,祖公走的很平静……”顿了顿,他拍拍周博衍的肩膀,低声说了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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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老去世后,宋晏好几天都提不起精神。
用外婆的话来说,杜老该是她命中的贵人。
游戏似的开了家食肆,遇上了这个年龄和心态不成正比的老人,听他跟王师傅斗嘴吵架,亲自给他做菜。只是随手而为的一次讨好,却为自己积下了如此善缘。
抛开其他,她很佩服杜家这个家族。是什么样的品格和毅力,让他们一代一代坚持了这么多年,只为弥补祖辈犯下的罪过?
精神性的东西本来就是孱弱易逝的,美好的精神则更加容易消亡。然而杜家却一直走在自己的时间当中,用数十代人的忠贞和固守,完成了这样一场迟来的拯救。
去s市参加完杜老葬礼后,周博衍一路都沉默着没有说话,微微侧着头,漆黑的瞳孔望着车窗外的行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气氛有些压抑。
宋晏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忽然问道,“你恨杜家吗?”
周博衍回头看她,眉目间仿佛忽然漾开了,“不,我感激他们救了我的命。”他一点也不犹豫。
“虽然小时候因为生病,常常想干脆死掉算了,但真当我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脑子里却想了很多……”将乖乖依偎过来的女孩抱进怀里,伸手轻轻抚着她的背,“最多的竟然是舍不得,我努力了那么多年,付出的比常人以为的多得多。而且失去唯一的儿子,妈要怎么办?她这辈子嫁了那样一个人,已经够不幸了。我不在,她一个人肯定掌控不了公司,奶奶虽然一贯偏向我,但当选择只剩下一个周博修的时候,她最终还是要向父亲妥协的……”
“所以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宋晏心疼的不行,凑上来亲亲他的脸,“现在好了,只要好好喝药,你会跟常人一样健康。”
周博衍心里软成了一团,怀里的身躯软绵绵的,浑身散发着好闻的馨香,让他抱着就舍不得放手。
在她头顶上落下一吻,他微微笑着,“怨恨折磨的只能是自己,而且连父亲自己都不知道,他怪的是谁。”
是杜家家主教子不严,让人钻了空子?是家主的儿子生性贪婪,经不起诱惑?还是周家的仇人太狠毒,只敢背地里用阴私手段害人?
况且这些人作古都已经数百年了,从何恨起?
“听说伯父最近一直没有回家,你也稍微关心下啊。”
周博衍和周父的关系宋晏是知道的,只是随口一劝,总不能做太过分,伤了老夫人的心。
车停在了骆家门前,古朴的大门静静闭着,带着闹市里罕见的清幽雅致,几根光秃秃的树枝从围墙里探出头来,虽在沉睡,却可以想象,春夏生叶开之际,会是怎样的妖娆美景。
宋晏正准备下车,却听见耳边传来,“……我知道他在哪儿,是找他的解语寻找安慰去了,他出门半小时我就接到了消息。”
她惊讶回头,正好看到周博衍面无表情的脸,带了点无奈,“还是我自己知道就好了,不适合分享。”
额……为什么,忽然觉得他这会儿好萌呢?
宋晏笑呵呵的下车去拍门,“外婆,外婆……我回来了。”
不说这边季微秋和骆明昭看到两人回来是怎样的惊喜,同在s市的宋家,却刮起了一场风暴。
宋佩婷梗着脖子冲着倪蔚蓝吼,“你凭什么管我,我亲妈都愿意了,关你这个第三者屁事,又不是用你的钱。”被倪蔚蓝身边宋朵仇恨的目光吓了一跳,她反而直起腰,更加恶毒的嘲讽,“我这不也是帮爸爸减轻负担吗,毕竟,还有个痴呆的儿子要养活,不知道要多少钱和心力,没有足够的钱怎么行?”
倪蔚兰身侧的手捏成死白,却忍着脾气好生劝道,“……毕竟是你继父,总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而且你父亲还在呢,哪有要别人养活的道理,会让人家说闲话的。”
“说闲话?怕说闲话你干嘛还要进我家门,怕说闲话你还当什么第三者!你当时怎么……”
“好了,小婷,说话要有分寸。”孔珍华被她们吵的头痛,不耐烦的皱起眉,不满道,“她说的没错,你姓宋,唐观潮不是你亲爹,从小到大我也没短过你吃穿,怎么眼皮子还这么浅。”
宋佩婷不高兴的垂头听训,心里嘀咕,嘴上说的好听,其实最惯的还是孙子。她算是看明白了,说一千道一万,爷爷和奶奶摆明了就是不想接受戴嘉宇。
最疼她的还是妈妈,在见过戴嘉宇后,没有假惺惺的说要她适应普通的生活,而是让戴嘉宇努力能配得上她。
还有唐叔叔也表示,会帮戴嘉宇早日拥有自己的事业,等他们结婚的时候,还会连妈妈的份一起给她出双份陪嫁。
要是这样的条件她还不答应,就真是傻子了。
所以这次她是铁了心,无论孔珍华如何苦口婆心,都坚持要搬到妈妈那里住。
“你都大四了,马上就要出国留学,我都在帮你联系了……”
”唐叔叔说会帮我的,他女儿读的是剑桥,留学的门路和各种手续都很熟。w,,”宋佩婷一点不受忽悠,现在她也是迫不及待想要脱离这个家了,平时总是冷冷清清,很少人能齐全,而且还有讨厌的继侣踌口那对龙凤胎在,每次只要看一眼,无论多好的心情都没了。只有在戴嘉宇身上,她才能感受到被真切爱着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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