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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个多礼拜,调解工作都毫无进展,驻村工作组的工作难度越来越大,村民们越来越烦躁,对前来调解协商的工作人员越来越不客气。
林安然和王勇就试过下到村民家里,才表明身份,别人就开始低头到处找菜刀赶人,根本懒得再跟他们啰嗦。
也难怪村民,工作组的组员大部分都是各部门抽调来的,对于两村纠纷的案子只是接触了表象,根本不知道个中最关键的环节,那就是划界的问题,有的知道,也不敢提,怎么提?
划界不是说定就定,也不是谁说定就能定的,起码得区领导定夺。时间长了,组员纷纷要求闵炳如定夺出一个可行的划界方案,可是这些方案都没有1954年的界图作为依据,两村的族头没一个同意,村民们更是难说服。
林安然苦口婆心地告诉村民如果村斗起来会有什么后果。
“老乡,如果打起来,年轻人万一有个闪失,家里的小孩子怎么办?这点你们想过没有?”
没想到村民一句话就呛了回来:“不怕,死了村里面负责养,吃百家饭照样能长大!”
话说到这份上,死都不怕了,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农村人的守土意识往往很强,想当年这俩条村为何敢抗击rì寇?就因为鬼子占了他们的地盘,现如今这种思维和豪情一点没削弱,不过都用在了村斗上。
原本二叔公给出的十天期限已经过了,由于闵炳如每天都到二叔公家里围着他转悠,这才没爆发出来,不过二叔公已经很不耐烦了,放了狠话:“闵书记,你其他屁话别跟我说了,我现在就一句话,要么按照1954年的图纸再次划界,不然就一个字,打!”
派出所那边对于采牡蛎发生的斗殴也无法处理,查证根本不可能,在场没旁证,只有两村村民,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压根儿没法定案;要说各打五十大板,也不行,铜锣湾村的说他们来我们村海滩里偷牡蛎,我们是自卫;宝塔村也放话,那块地明明就是我们的,多次jǐng告下来他们还敢来,不打他们打谁?
事情到了这一步,只好由区zhèng fǔ先垫付医药费,案子也就搁浅办不下去了。
组员情绪低落,工作举步维艰,区领导发火,市领导施压,重重压力,闵炳如这个组长越来越难当,跟坐在火山口上一样。
林安然发现闵炳如是越来越显老,夜里在院子里绕圈子的次数越来越频密,烟越抽越多。
对于怎么找线索,林安然想了个点子,让钟惠到市里找旧档案,结果钟惠回来说,档案局那个年代的档案少得可怜,翻了一遍没一点有价值的东西。
林安然想了想,又让钟惠去市里找当年参与勘界的老同志,兴趣他们手头保存了什么资料。
钟惠丫头又抽空回了趟市府大院,这天晚上六点才回到村委,林安然和王勇刚从村民家回来,碰了一鼻子灰,正在泡茶聊天。
才进院子的钟惠就跑到林安然身边,抓起他的茶缸就狂喝一口水,林安然说:“嗳嗳嗳,这是我的杯子……”
钟惠说:“你怎么杯子怎么啦?不能喝?你有病?”
“这……”林安然忽然想起不知道从哪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话,女人要是不介意跟你喝一个杯子里的水,说明是爱上你了。
想到这里,脸有点发烫,这钟惠也真是的,一个长得漂漂亮亮的姑娘,怎么这么大大咧咧的,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
“找到了!”钟惠巴眨着大眼睛,压低声音说:“这事,有古怪。”
王勇说:“咱们出去吃饭再说吧,这里天天都吃盒饭,吃得我满嘴都是泡沫饭盒的味道了,今晚刚好我有个朋友来这边看我,顺道打打牙祭招待下。”
林安然也不想在村委院子里谈这事,是他自己私下让钟惠去找线索的,没告诉任何人,心想有了确切消息再向闵炳如汇报。
铜锣湾村虽然地处偏僻,但是村口附近倒有个小集市,集市里有几个小饭馆,其中一家是卖野味的,在临海区还算有点儿名气。这边的村民有打猎的习惯,打了些水鸡之类的玩意就送到饭店里让人收购,卖给食客。
从村委出到集市足足有一公里,王勇把自己治安股的一个叫万彪的实习jǐng也带上,一路上钟惠起初还走得挺高兴,中途就嚷嚷着脚疼,往地上一坐不肯再走了。
林安然开玩笑说:“惠丫头,要不要我背你?”
没想到钟惠一口答应:“好啊,你背我!”
林安然尴尬说:“跟你开玩笑的,男女授受不亲。”
王勇起哄:“惠丫头,别那么明显呀,摆明车马要泡林安然了,卓彤知道得气死了。”
钟惠说:“什么呀!我那天去送卓彤,在机场可说好了,这几年,我负责盯着林安然!”
王勇哈哈大笑:“卓彤真是所托非人了,恐怕你会监守自盗咧。”
钟惠脸一红,没搭理他,转向林安然:“你背不背?给个准话,不背你别想我告诉你我查到了什么!”
林安然在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说:“都是我嘴贱!”
说完蹲下来:“来吧!”
钟惠大咧咧,一点不介意,趴到林安然背上说:“小安子,起驾!”
王勇在边上说:“现在让你做马,晚上得让你暖床,安然你可小心了,惠丫头是十月芥菜了!”
万彪是个小年轻,不懂其中奥妙,奇道:“什么是十月芥菜啊?勇哥。”
王勇笑道:“chūn心动呗!”
钟惠斥骂道:“流氓!”
王勇一点不恼,笑嘻嘻说:“哟,惠丫头你怎么知道我小名?”
钟惠又骂:“混蛋!”
王勇笑得更厉害:“哟!神了!我外号你也知道?!”
钟惠实在拿王勇没辙,只好不跟他胡搅蛮缠,转向林安然:“安然,我说你也真绝情,那天送都不送一下人家卓彤,她在机场都哭成泪人了,打你传呼又没回,真狠心!”
林安然说:“我最怕什么相见时难别亦难那套,最烦搞什么哥啊妹啊十里相送那种,你以为拍戏呀?”
钟惠捶了一下他的脑袋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林安然说:“我本来就不是东西,我是人。”
又说:“再嚼舌头我把你扔水田里去。”
钟惠吐吐舌头,这才安静下来。
到了集市里,找到那家较有名气的小饭店,门口停着一辆皇冠2.8,一个剪着板寸,身材壮实,一身黑sè西装戴着墨镜的年轻男人在车边举着大哥大打电话,活脱脱现在港台jǐng匪片里的黑.道人物打扮。
“阿勇!”这黑老大一样的人物看到王勇一脸热情,笑眯眯迎了过来。
林安然这才看到他脸上有道寸把长的刀疤,笑起来的时候,刀疤扭曲,像一条挣扎的蚯蚓。
王勇走过去,和来人拥抱了一下:“强哥,好久没见了呀!今晚好好喝一杯!”
转身对林安然说:“来来来,介绍下,这是我哥公司的保安部经理,林强,道上的人都叫他强哥!”
林安然伸出手,笑着和林强握了握说:“我也姓林,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呀。”
王勇为林强一一引见众人,听说钟惠是市委常委、组织部长的千金,五大三粗的林强笑成一朵花,人顿时矮了三分,握着钟惠的手热情摇了几下,要不是个姑娘家,恐怕会一直不撒手拖到饭店里去。
钟惠对王勇介绍自己父亲身份显得不是很高兴,歪眼白了一下王勇,后者只当没看到。
进了个小包间,林强叫过服务员让上菜上酒,没一会功夫,酒菜就摆到桌上,显然林强是先来点了菜的。
王勇举起杯子说:“前三杯老规矩,都见底,然后zì yóu活动。”
一桌人除了钟惠,都喝了三杯,这酒是店家泡制的眼镜蛇酒,有股子腥味,度数也不低。
三杯下肚,在寒凉的冬天里,暖洋洋很是舒服。
王勇对林安然说:“强哥是铜锣湾村的大哥,现在在我哥公司里做经理,听说我在这里下乡,他刚从外地回来就赶过来请我喝酒了。”
林强客气摆摆手:“什么大哥呀经理呀,我没读过多少书,就烂命一条,初中都没毕业,无所事事就出来混社会了,也是一帮兄弟支持,混出了点名堂,不过人往高处走,跟了阿勇的哥哥以后,我就很少过问江湖上的事情了。”
林安然点点头:“是啊,还是做正行好。”
林强举起杯子,一点不忌讳说:“兄弟你是说对了,打打杀杀没个头,要是不懂收手,迟早不是死在对手手里就是死在公安手里。你看……”
他指着脸上的疤说:“这就是证明,那年我和人喝完夜茶出来,就被一个对头伏击了,砍了我七八刀,其中一刀就在脸上,要不是他们没带喷子,我也逃不掉。后来我就想通了,混社会无非为了个名声,可是名声大了也是个负累,刚出道的想砍翻你出人头地,出道久的又不甘你名气比他大,总想着给你背后一刀……”
说着说着,吱儿一声又喝掉一杯酒:“就算这些都能躲过去,但人年纪越来越大,迟早有打不动的一天,幸好啊,碰上了王老板关照,给了我个饭碗。”
王勇说:“强哥你客气了,不谈这些了,你怎么回滨海了?外省的工程都做完了?”
林强嗯嗯两声:“做完了,你哥说,现在滨海的经济开始越发展越看好,他看好这边市场,想回来这里发展。对了,你怎么忽然跑到我们村来下乡了?”
王勇苦笑说:“没办法,谁让我吃公安这碗饭,你们村和宝塔村村斗,害得我被人拉壮丁过来趟浑水。”
林强夹了口菜,嚼得满嘴是油,呵呵一笑说:“咳,都老黄历了,我估计你们也没辙。”
举起杯子和王勇、林安然又碰了一杯,“这次我回来,村里的人也叫我帮忙准备参加村斗,我说我不想打架了。”
林安然很好奇问:“为什么你不想打了?这几天,我们在村里劝得口水都干了,一个个都视死如归一样,誓要拼了命也要打。”
林强笑道:“咳,我跟你说句实在话吧,你们官场上那些狗屁领导恐怕都没想明白一个道理。村民为啥打架?为啥不怕死?说到底,就一个字——穷!人穷了命就不值钱,要是个个个富得流油,手里抱着妹子,兜里揣着票子,谁还愿意动不动就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说着忽然拧头看看钟惠:“妹子,不好意思啊,哥哥我说话就这德行,俗了点。”
钟惠似乎一点不反感,摇摇头说:“没事,我喜欢你这种直来直去的xìng子。”
林安然细细品着林强的话,还真是那么回事。
林强酒壮人胆,继续高谈阔论:“其实那些领导一个个都是傻X,一天到晚就说我们农村人什么素质差,他.妈.的没钱我能不素质差么?有钱谁不知道去念书,老子我当年家里穷得连手纸都没一张,大便用篾片刮屁股,哪来钱读书?哪来的高素质?啊,对不起……对不起啊,你看我,又扯这些屎屎尿尿上去了,我自罚一杯!”
仰头吱儿又一杯下肚。
接着还说:“我跟我村里那几个叫我参加村斗的小混混说,让他们花点心思去赚钱,总比整天想着打打杀杀强,钱又挣不了几个!嘿!没想到那几个小子说,这回村斗可是有钱收的,有人给钱让他们下手……”
这话出口,林安然和王勇等几人顿时吃了一惊,异口同声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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