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报纸上,一个巨大的标题。
‘《巴黎和约》签署之rì华国代表团未出席。’

心中从未勾起的那层伤痛,再一次暴露在了阳光之下,生活在新世纪的人,是无法感受到百年屈辱所代表的含义。在物yù横流的时代里,标榜一个成功人士的标准已经在潜移默化中默默的被篡改,仁人志士的时代早已远去。

为民族dú lì而读书。

为国家富强而奋斗。

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在王学谦的内心深处早就变成了房子,车子和票子。

堕落不是罪,但毫无知觉的堕落未免可悲。

王学谦在猝不及防之下,一下子发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心底不断呼唤,回去,回到四分五裂的祖国,将自己微薄的力量全部贡献出来。

当年轻人身体血管内的血沸腾起来之后,会把一个人完全变成另外一幅样子。平时的温文尔雅早就不见了,脸涨的通红,身体内不断聚集的肾上腺激素堪比最有效的强行针。重生以来,王学谦一度失望,堕落,甚至绝望过。

认为脑袋里的那点知识,除了混吃等死之外,很少有其他哪怕一点点有用的东西。

茫然不知所措的颓废青年,一下子竟然想到了救国于危难之间,救百姓于水生火热。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在王学谦的心底升起,这还是我吗?

引史阔论,煽动不明真相的网名,这种事情在王学谦混迹论坛的时候没少做,充其量不过是无聊时的无病呻吟。可真的落入民族危难,国祚式微,需要大好青年为过奋斗乃至流血牺牲的时候,王学谦心底里却打起鼓来。

“难道说,我还真是那种平时放放地图炮,关键时候就拉稀的怂货。”

“啊!呸……呸……呸,说什么呢?”

仅有的那点自尊让王学谦忍不住反驳,可心气却已然不那么高了。

从军?

在动乱的年代里,军人无疑有另外一个名词,那就是‘炮灰’。死而复生的人更加惜命,王学谦也不例外。他也很质疑,当兵的苦,他是否能够承受的过来。

从商?

需要一笔不菲的本钱,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良好的项目。至于在繁荣时期的美国股市狠捞一把的想法,对于金融知识匮乏,尤其是对金融历史知识的匮乏,让他悔恨不已。当年要是在论坛上,将大把的时间花在吐槽一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多看一些经济方面的资料,现在也不会举步维艰了。

在困惑和无奈中,王学谦机械的整理着导师带回来的资料,心思却全飞到了九霄云外。

没过多久史瓦西教授出现了,换上干净体面的衣服后,老教授看上去容光焕发,整齐的头发背梳在脑后,西裤皮鞋西装马甲,带着一股优雅的感觉,史瓦西教授迈着同他年龄不合的轻松的步伐,脚步如飞的走进了资料室。

史瓦西感受不到王学谦身上的变化,以至于要将学业放弃的想法,脸上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从西装马甲的兜里拿出一把烟草,漫不经心的按在烟斗里,掏出火柴,嗤啦一声,火药味和古巴烟草的味道混合在空气里,刺激着敏感的鼻腔。

导师不起眼的一个小动作,给王学谦深深地上了一课。

以貌取人,以衣取人。很容易把人带上误区,史瓦西还是那个糟老头子,喜欢在兜里揣上一把古巴烟草,弄得浑身都是一股子烟贩子的酸臭味。

王学谦坚定的认为,只要两个小时,史瓦西身上的味道会回归到历史平均水平。

“这一次漫长的旅途之后,您并没有丝毫的疲倦,反而容光焕发。我想您一定是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宣布。”王学谦内心是想和史瓦西保持距离,但语气却显的很亲近。

瓦西里年纪也不小了,可就是孩童一般的心境,见不得有人夸。对于年近花甲的老人来说,说他年轻,没几个人会不高兴的。瓦西里心情大好,上来就要拥抱。

“教授,您还没有说好消息呢?”

成功转移了目标的王学谦渐感闷热,额头上亮晶晶的,配合他脸上虚假却很难被人识破的笑容,成功躲过一劫,瓦西里却毫不在意,开怀大笑道:“你肯定想不到,普林斯顿在天文领域成功取代芝加哥大学的时间指rì可待。还记得你在圣诞节后交给我的一份报告吗?”

“报告?”王学谦大为紧张,好在心里的话没有当场惊叫出来,没有引起瓦西里的怀疑。不过他可想不起来,那份报告的内容是什么?再说了,即便他想起来了,也搞不明白天文学中的几乎跟哲学一样,正着读和反着读都没多大区别的研究内容。

王学谦忙急中生智道:“瓦西里教授,当初我给你的那份报告……有的地方……是缺乏观察依据的,是很不成熟的一种猜测……”

编了一段是是而非的话,王学谦自己都快要放弃了。

史瓦西教授却一把接过话茬,神秘的笑道:“王,你是我最优秀的学生,难道你就没有哪怕一丁点自信,自己能够在天体演化这一领域大放异彩吗?如果还以为你是一个东方人,会受到主流社会的排斥,那么我告诉你,科学是科学,政治是政治,让那些政客的言论见鬼去吧。”

王学谦惊愕不已,老瓦吃错药了?不过他还是谨慎了一些:“教授,我坚信我的研究是站得住脚的,这些都是通过细微的观察和严谨的推论而得出的接过,可是……”

“没有可是……”

老头子固执起来,完全不能用道理来说服。

史瓦西就是这种状况,他还指望着能够在新一期的天文周刊上见到王学谦的学术论文,然后在作者一栏下,醒目的地方,还有他史瓦西的大名,指导教授的签字,最好还有普林斯顿大学的字样。

史瓦西的想法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为王学谦好,可是他却清楚王学谦早就对做学问失望透顶,如果能够不劳而获,轻易获得一个博士的头衔,这也不错。

至少,回国之后能在大学之中获得一个职位。

史瓦西浓密的胡子下,鼓动一番之后,吐出一团烟雾:“你是我最看重的学生,也是最优秀的学生。”

说完,顿了一顿,想是要突出这话的重要xìng,大而有神的眼珠盯着王学谦,后者头皮一阵风发麻,心说:“这可如何是好,还赖上小爷了。”在普林斯顿的研究生院里,谁都知道,史瓦西的学生就一个,来自中国王学谦,属于蝎子粑粑独一份。

没了王学谦这个学生,史瓦西教授在学校的rì子也不会太好过。

关键是,知识分子有一种执拗,能够入眼的人可真不多。

就像史瓦西一样,他教授的专业颇为冷门,报考的人本来就不多。而且天文学家更喜欢用自己的名字来寻找那些隐藏在宇宙深处的行星和恒星,很少能够涉及到宇宙本源这方面的研究上。

一来,千头万绪,很难有所启示。二来,需要大功率的望眼镜,非数十万美元不能建成的大型观测站,还不能只有一个,需要在同经纬度上同时观测,光设备投入,这等于是一个天文数字。所以,西方国家在天文学领域采取多国合作,各个天文台之间互相交流频繁。

“教授我准备回国了。”

宛如一道惊雷,在两人之间炸开。史瓦西教授的脸突然沉了下来,上一秒还停留在脸上的笑容,忽然之间变成了怒气,失声吼道:“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见鬼,你马上就要进入收获的季节,告诉我,这不过是一个低俗的笑话。该死的,今天可不是愚人节。”

王学谦将早就准备好的报纸翻开,将报道《巴黎和会》的消息指了出来,沉声道:“我的祖国正在遭受着不公正的待遇,英法竟然无视盟约,将我国青岛递交给rì本。在夜里,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耳畔似乎传来祖国母亲的低声哭泣,那一刻,我生不如死……”

说道煽动之处,王学谦小心翼翼的用余光观察了一番史瓦西教授,老头子嘴唇抖动着,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突然之间的变故给惊住了。

这段话,王学谦可是在心里想了很久,每一个字都是他深思熟虑的产物。

为的就是感人泪下。

要的就是真情流露。

凭借多年的忽悠经验,王学谦猜测多半史瓦西教授的心境肯定有所波动,就差最后一步,看似艰难的抬起右手,手指拖住额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对于老外来说,嬉笑怒骂真情流露才是真xìng情,当低沉的歌声从王学谦的口中传出:“……再也忍不住这满腔的怨恨,我们期待着这一声怒吼,怒吼惊起这不幸的一群,被压迫者一起挥动拳头……”

略带嘶哑的嗓音,难掩悲壮的词曲。

王学谦不怕史瓦西教授不上当,反正听着有那么点意思,能糊弄老头就够了。

《五月的鲜花》这首歌中有着对侵略者的仇恨,有着对祖国的热爱,歌词带着不甘的反抗。

透过指缝,王学谦偷偷观察着史瓦西教授的表情。在他看来,老瓦还是不错的,从短暂的交往中,也能感受到老瓦是个热心肠。这种人最容易被感动,要不是老瓦的领域气场太强,让王学谦不得不出此下策,说不定在美国混迹也不错。

副歌部分已经快要唱完,王学谦心中不由大急,难道预料出错了?

拥有情绪感染力的歌曲,如果唱了一遍又一遍,很快就会失去其初时给人的震撼。

“不要再唱了。”史瓦西突然抱住了王学谦,眼泪哗哗的,口中喃喃的说:“孩子,你对祖国的爱,深深感动了我。但是你要明白,一旦上了战场,你将面临生与死的抉择……”

王学谦心中大汗,可又不敢开口解释:“我可没想去当兵,更没打算当炮灰。哥不过是想回国,差一点路费,需要一个赞助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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