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粟园,徐煜将十五岁的青松喊了来,背着手朝园里走去。青松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路上不停的凑趣说好听的话,徐煜随口应着,由九曲石桥走到洗翠亭。
叫青松开了门,他走进去坐在椅子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天没开口。

一头雾水的青松就那么站着,忽然徐煜放下脸来,怒道:“狗才,还不给我跪下!”

青松更糊涂了,徐家不犯大错等闲是不让下跪的,尤其是徐灏父子,此刻见二少爷生气了,料想是自己做错了事,也或许有开玩笑的意思,也就顺势单膝跪地,说道:“我没做错事啊,怎么生气了?”

徐煜冷哼道:“你还犟嘴呢?先给我打二十个嘴巴子再讲。”

青松眨眨眼,抬手自己轻轻打着,还数着数。徐煜也没计较,说道:“我问你,昨晚在我屋里干什么了?”

“这怎么说?”清书诧异道:“小的没进二爷的屋里去。”

徐煜冷笑道:“你还赖么?你可知道春柳已经寻了死。”

瞬间青松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变得煞白,心中一痛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出来,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徐煜见他这样,自小一起长大,心也就软了,叹道:“这会子太太要拿你呢,怎么办?”

惊闻心上人已死的青松万念俱灰,既然被查到了,春柳不可能不承认,如今她为了我而死,我也只有回报一个死,惨然道:“二爷既知道了,也不必问了。春柳死了,我也不愿独活,只求二爷动手把小的打死,省得自尽。倒也爽快。”

徐煜被他给呕笑了,赶忙忍住,不屑的道:“你说得容易,你们都死了,我还得替你们受活罪。”

不想青松能成为他的长随,自然十分机灵,见少爷露出一丝笑意,马上心中大定,知道春柳一准没死,不然的话少爷还有心思单独盘问?于是笑嘻嘻的连连磕头。“小的知道错了,求求二爷给做个主。”

“凭什么?”徐煜嗤了一笑,刚想继续捉弄他,一眼瞥见春柳打桥那头远远的来了,起身说道:“你给我在这里老实跪着,我去去就来。”

把青松丢在亭子里,他走了出来,春柳问道:“这么晚了,为何跑到这儿来?可不要受了风。对了。喊我来做什么?”

“我给你瞧件好东西。”徐煜笑着拉住她的手,一起走进了洗翠亭。

春柳就见青松跪在地上,吃了一惊,徐煜笑吟吟的问道:“这是谁?”

春柳红了脸。知道二人的事破了,一时间羞得无地自容。徐煜哈哈一笑,上前把青松拉了起来,把她的手交给青松。笑道:“你们两口子自己商量,这事该怎么办?”

就见两个人脸色通红,双双低下头去。徐煜乐不可支的道:“害什么羞?你们自己说吧。打算怎么样个了局?总不能一辈子到我房里玩去啊。”

青松看了看春柳,又跪下去说道:“二爷我真错了,求你开恩,给我们做主。”

春柳心情复杂,也跟着跪下了。徐煜笑道:“起来吧,我答应给你们做媒人。青松,你回去对你爹讲明白了,我做主把春柳给你做媳妇。只是春柳年纪还小,我不能直接这么说,也不好对太太讲,毕竟你们俩有错在先,就算彼此好上了也不能在园子里幽会,不然府里的人都会议论我,一粟园的人也都得受连累。”

说完对春柳道:“我要派你个和我拌嘴的错儿,撵你出去。迎春姐她们或许也会埋怨你几句,你只有咽下去,本来是你错了,可不要记恨。等你们成了亲,你还要回来做事。”

“嗯。”春柳含着泪点头,道了声谢谢。

不料青松还跪着,徐煜问道:“你怎么还不起来?”

青松说道:“家里的钱都给大哥成亲了,我实在没钱娶媳妇。”

徐煜无语的道:“我把春柳都给你了,其他人谁不眼红?你还问我要钱?真是岂有此理!也罢,你去账房找葛师爷领一百两银子,出我的帐。春柳的钱是她的私房,你家不许惦记。”

这一次青松诚心实意的磕了个响头,高高兴兴的爬了起来,徐煜有意给他们一点时间,独自走了出去。

春柳害臊了,也要跟着去,青松一把扯住她,笑道:“好妹妹你慢点去,现在你是我的人了,你讲几句真心话。你是想跟着我,还是想陪伴着二爷,你若不想出去,我便忍耐几年,横竖二爷肯把你给我的。”

春柳笑骂道:“亏你有脸得寸进尺,跪着要钱,幸亏是徐家,不然咱俩这一次死定了。”

“是啊!东府类似的事,丫头都打发去了乡下。三爷近年也改了态度,彼此有意是一回事,私下苟且断不能成全了。”

青松也后怕起来,伸伸舌头,“头里二爷的态度凶着呢,倒是后来见了你,不知道怎么便一点儿气也没了,可见妹妹确实体面。不过我也有点点疑心,你们屋里七八个大丫鬟,他为什么待你这样好?其中必有些缘故。你可以怪我,但我有些放心不下,怕你将来给我捐了顶绿帽子,有脸做人嘛?”

“屁话!”春柳生气了,冷笑道:“你当一粟园是什么了?除了我没脸没皮随你做了丑事,姐姐妹妹何人不清白?你当二爷是你吗?”

“妹妹别生气,是我小人之心。”青松顿时心花怒放,他也就是随口一问,岂能不知徐煜是什么样的人?捧着她的脸嬉笑道:“让我在亲亲。”

“呸!”好女怕缠郎的春柳也没了脾气,笑着扭过头去,向他脸上轻轻打了一下,“你慢点开心,我不知道接下来怎么样呢。你赶紧出去吧,没得被巡夜妈妈给抓住。”

当下二人分了手,春柳一路走着,一路想着,“大家都知道了,我怎么回去见她们?她们说起来此事,我把脸放到哪里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又转念道:“罢,罢,也顾不得了,都是我自找的,且挨过今天再说。”

心情忐忑的走到廊下,她站着稳定了下心情,掀起帘子走了进去,见碧霄正在看轻云给徐煜挑做衣服的料子,迎春在看书,兰春在做事,大家见她进来,也没说什么。

还是春柳觉得不好意思,便往自己的房里走去。

与此同时,刘静怡率领自己的心腹家人抵达上元县县丞云家门前,管事先一步进去通报。

云县丞是今年新科进士,父亲乃金陵名士,参与过编修洪熙大典,名望极高。

云县丞十分惊讶,妻子程氏也很诧异,问道:“云薛两家虽系世好,内眷却从未通过往来。这时候薛夫人忽然前来,其中必有事故。”

云县丞说道:“你去迎她进来,见了面自然明白。”

程氏盯着丈夫,说道:“我不晓得见了面自然明白?不劳你提醒。我在想人家突如其来为了什么缘故?明明那件事你也有份,此刻却要没良心的撂挑子。”

“你看你?”云县丞忙顾左右而言他,“不要说闲话了,尊客要下轿了,休要与为夫斗口,有失怠慢。”

夫妻二人遂出来迎接,恰好刘静怡在内宅下了轿,被丫鬟妇人簇拥着进来。

云县丞问了好,脚步生风的溜出去了,程氏请刘静怡进了屋,彼此寒暄几句,看茶入座。

刘静怡见云县丞的夫人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貌美如花气质不俗,起身道了万福,“小妹今晚造次拜访,非为别故,只因有一桩不明白的事,要请问姐姐。”

程氏忙立起答礼,等重新坐下后,赔笑道:“姐姐请吩咐,妹妹洗耳恭听。”

当下刘静怡将打听到他丈夫置妾说了出来,“据闻娶的那一日,是由尊府这边起身,所以想必此女的根底,贵府应该尽知其细。非是小妹不顾羞耻,不能容丈夫纳妾,但瞒着我做事,其中显然有些情弊,令人百思不解。小妹斗胆前来问个切实,望姐姐原谅。”

程氏听了恍然,果然还是那件事被知道了,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二房林氏。就听刘静怡继续说道:“再者纳妾亦是寻常之事,可京城若大的地方,何处寻不到出色女子?定要娶个青楼出身的?姐姐,这种人一双玉臂千人枕,整日周旋在男人之间,能守得住闺训吗?怕不日后做出伤风败俗的丑事,玷污了家声!故而小妹不能不来问个彻底。”

问题是刘静怡不清楚,这位程夫人艺名一品红,就是因为云县丞死活要娶名妓,被人指责,还是徐烨薛绩等人帮忙疏通,吏部选他做了上元县县丞,比起常年待选或去外地做七品县令,京城治下的八品县丞,反倒是因祸得福了。

也因此云县丞夫妇才会不惜冒着得罪林静怡等正房的风险,心甘情愿的帮着朋友们张罗,而夫妻俩某种程度上来说问心无愧,是正八经的迎娶,非私下里包养外室。

偷偷养小三与在外娶二房是两回事,二房是受律法保护的,不然红楼梦中的王熙凤也不会那么生气,也不会那么忌惮,只好设计先把人给接回来,明面上视若姐妹,亲亲热热,暗地里借刀杀人,折磨死了尤二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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