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寿堂,一对不算新人的新人给长辈们磕过头,屋里到处都站满了各家女眷,都想一睹徐家三少奶奶的绝色风采。
萧氏心里得意,含笑用箸揭挑开了大红盖头,顷刻间满室赞扬一片,新娘子的容貌自是没有令任何人失望,站在一边的张钗顿时睁大了眼眸,心中赞叹。

凝雪俏脸嫣红微微低下了头,徐灏则皱眉瞅了眼站在身边的宾相,不是周鹏而是换了个人,四十多岁笑起来贱贱的男人,脸上涂着脂粉鬓上插戴绒花,暗道一准又是朱高炽兄弟俩搞的鬼,太讨厌了。

当下只能任由这贼眉鼠眼的家伙唱礼,徐灏和沐凝雪拜了天地,牵了红,然后在所有人的祝福中被丫鬟引入洞房。

朱巧巧率领家里的女孩子赶过去瞧笑话,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就见那宾相装模作样的叫新人坐在床边饮合卺酒,手里捧着一只大漆盒,里面装满了五谷,栗子、龙眼、红枣等等。

沐凝雪蹙眉看了眼丈夫,大概也是察觉到了不妥,徐灏只能报以苦笑了。

宾相罗里吧嗦的讲起了一堆吉祥话,又念道:“阴阳肇位,二仪开天地之机;内外乘时,两姓启夫妻之义。凤凰且协于雌雄,麒麟占吉于牝牡。

兹者:徐郎凤卜,得淑女于金陵;沐娘莺詹,配才人于璧府。庆天缘之凑合,喜月老之奇逢。夫妇登床,宾相撒帐。”

说完宾相抓起一大把五谷扔了徐灏和凝雪个满头满脸,徐灏哭笑不得的起身一脚把他踹到一边。

“息怒息怒。”宾相明显是属滚刀肉的,嬉皮笑脸的爬起来,继续念道:“撒帐东,新人齐捧合欢钟,才子佳人乘酒意。大家今晚好降龙。”

萧雨诗马上呸的一声转身出去了,杜芊芊年纪小莫名其妙的道:“为何要走?”

“哎呀,那人满嘴污秽之言。咱们快走。”徐翠柳也听明白了,拉着杜芊芊就跑。

“撒帐西。从今翠被不生寒。春罗几点桃花雨,携向灯前仔细看。”

徐灏忍无可忍的说道:“行了,赶紧都走都走。”

“别呀!”朱巧巧乐不可支的笑道:“这礼是一定要做完,你别理他,继续说。”

沐凝雪气道:“不听不听,分明是嫂子你们合伙欺负我们俩。”

最后夫妇俩合力把一干闲杂人等都给撵了出去,当晚夫妻恩爱缠绵。巫峡自不必多言。

陪着娇妻家中花前月下,很是过了几天的蜜月。这一天,姚广孝秘密陪着徐达进了北平府。燕王府后花园的地底下,徐灏初次见到了朱棣的谋士班底。言而总之是清一色的神棍。

朱棣非常迷信,是以姚广孝投其所好,以天意天道来安其心,对此徐灏暗笑并不反对。

道衍和尚是有大才之人,他推荐的相士袁珙和卜师金忠都是真正有本领的高人。每当朱棣犹豫不决的时候,这三位神棍就会联手让朱棣坚定他就是真龙天子的信念,也算是精神战胜法了。虽说徐灏不大信这个,可是他不否定民间藏有奇人异士。

身处之地就像一个地下迷宫,上百工匠正在日夜不停的打造兵器。平日里随时藏有精锐死士数百,皆是姚广孝一手训练出来的,徐灏猜测大概这些精锐就是日后死灰复燃的锦衣卫班底,密室里各式兵刃堆积如山,为了掩盖声音设计了很多机关,上面养了数百只鸡鸭。

朱棣神色恭谨的陪着徐达,毫不掩饰自己早已另有图谋,他迫切希望得打岳父助一臂之力。

徐达饶有兴致的四处看了看,笑道:“老夫如今隐姓埋名,怕是帮不了你什么,而你之胆略才干,当世之中以无人是你对手,尽管放手而为好了。”

朱棣顿时激动的神色振奋,来自岳父的评价无疑最能激励他的斗志,一时间踌躇满志。

徐灏心里偷笑,平日里一副长辈严厉姿态的燕王此刻就像是个得到夸奖的孩子,就差手舞足蹈了,燕王呀你长点心吧。

突然徐达凝视着他,说道:“你不日即将大祸临头,可知?”

徐灏心里一惊,随即说道:“朝廷是要招孩儿回京做官吧?”

“嗯!”徐达赞许的道:“你之才干皇帝知之甚详,岂能容你留在燕王身边?即使你已经把家人迁居过来,可是燕王一日没有举兵,你就不能不听从朝廷召唤,你可有何对策?”

徐灏洒然道:“无非是先礼后兵而已,先下诏书,接着派兵强行押送。现在已经是九月份,拖到来年春暖花开不成问题,等到了明年也差不多是时候奉天靖难了。”

徐达惊讶的道:“奉天靖难?”

徐灏笑道:“清君侧,诛奸臣,朱允炆公然违背先帝祖制下旨削藩,齐泰黄子澄身为顾命之臣不但不加以劝阻,反而大力怂恿为祸天下,燕王殿下身为宗室之长,自然责无旁贷,当率先承继先帝遗愿,奉天安定社稷,平息朝堂祸乱。”

朱棣和道衍和尚对视一眼,神色欢喜,徐灏这番冠冕堂皇之言可谓是为日后起兵定下了最好的借口。

“好一个奉天靖难。”徐达叹了口气,问道:“那你也想立下赫赫战功,待日后封侯拜相了?”

徐灏微笑道:“孩儿对自相残杀没有丝毫兴趣,希望您老能指出一条明路,以最快的时间和以最少的代价赢得战争,此乃天下军民百姓之福。”

朱棣忙说道:“是呀!如果能兵不血刃的令皇侄发罪己诏,罢贬佞臣,就无需沙场上相见了。”

徐达看了眼皱着眉头的姚广孝,摇头道:“人强你弱之际,老夫没那本领。”

徐灏也看了眼道衍和尚,知道对方一心拥立朱棣登基为帝,是为此不惜血流成河之人,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无需计较一城一地的得与失,那么做的话战争会旷日持久死伤无数。应以主力牵制朝廷大军,然后以奇兵突进,兵临京城。”

道衍和尚沉声道:“徐公子莫不是信口开河?江南腹地以一支孤军贸然前往岂不是自寻死路?再说京城孤弱京唐守军多达十数万。即使杀到城下也莫可奈何。”

徐灏笑了笑不再开口,朱棣沉吟道:“此策留在日后再商议。如今谈这些还为时过早。本王统兵作战向来以正为主,以奇为辅,没有十足把握不会轻易涉险,不彻底击败几次朝廷大军,断不会有人心生投降之念。”

徐灏点头承认朱棣说的没错,仗是必须要打的,而且必须要把朝廷打的很痛才行。这样才能使得很多见风使舵之辈信心动摇。

道衍和尚刚要继续说话,徐灏冷冷看了他一眼,顿时使得姚广孝闭口不言。

徐达心中暗叹,暗道年纪轻轻的徐灏竟然已经地位排在姚广孝之上了。成了燕王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是,凭着他这两年做的那些事,姚广孝轻易不敢得罪于他,就连燕王也不得不礼让三分。毕竟徐灏乃是曾经的天子近臣,执掌过锦衣卫。

晚上回到自家,作为心腹幕僚去了地下密室的周鹏担心的道:“公子为何要和大师起冲突?将相不和乃是大忌呀!”

徐灏平静的道:“姚广孝乃大才之人,可是长期以来为燕王出谋划策,燕王对他言听计从。渐渐迷失本性忘了出家人应该虚怀若谷,变得心高气傲目无余子。我就算了,二爷爷亲临北平府必将被燕王奉为最大依仗,他势必会退居二位,神相袁珙曾说他目三角,性必嗜杀,刘秉忠之流也!因此我要警告他莫要心生恶念,要学刘秉忠做位名臣,不然我何需当面警示?杀他易如反掌。”

周鹏听得心惊肉跳,佩服的道:“原来如此。”

徐灏笑道:“摆宴,今晚姚广孝必来。”

深夜时果然道衍和尚只身前来,周鹏客客气气的把人请进书房里,心悦诚服的悄然退去。

姚广孝跪坐在软榻上,诚恳的道:“贫僧冒昧来访,是为了息公子怒气。”

徐灏亲自给对方斟满一杯酒,又把杯子拿起来一饮而尽,以示诚意,说道:“大师是世外高人,我只有尊敬之情没有其它,今日有所得罪,还望莫怪。”

姚广孝苦笑道:“贫僧还得多谢公子当日不杀之恩。”

徐灏说道:“我为何要杀大师?我岂是容不得人的小人?不过是请你去见见我二爷爷罢了,所谓日久见人心,我之为人大师将来自会明白。”

姚广孝点头笑道:“如此贫僧就放心了,贫僧生平抱负是辅佐明君平治天下,无意计较一己之得失利害,待燕王成就大业时,贫僧即远离朝堂归隐山林。”

徐灏皱眉道:“大师恐怕是误会了,其实我与您的志向相同,我求的非是高官厚禄。你想平治天下,而我想的则是福泽后人,此后人非指一家一姓。”

姚广孝惊讶的道:“贫僧有些不解。”

徐灏神色有些古怪的道:“或许有人会明白。俗话说打天下难,治天下更难,想要实现长治久安,得辅佐殿下兢兢业业数十载不可,以大师之才,怎能待功成名就之日抽身而退呢?”

姚广孝微微动容,叹道:“公子果然非等闲之人,贫僧将随时请教。”

徐灏嘿然道:“我身份所限,家有亲人长辈妻儿老少,很多事明知对国大有好处也不敢妄动,而大师闲云野鹤心无挂念,身为殿下唯一朋友,将来的黑衣宰相,拜托了。”

至此姚广孝真正动容了,一眨不眨盯着面前气质超卓的青年,震惊的道:“黑衣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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