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坡上,望向远处。
密密麻麻的人,迎着箭雨冲向不远处的充州城。

犹如波涛汹涌的潮水,一浪接一浪。

此刻的充州城的城墙已经被巨石给砸的破损多处,比起城下士兵,城头的兵卒却是少了很多。

这些守城的兵卒正不断的射箭、抛石阻拦攻城之人。

丝毫唯有半点惧怕之色。

这等场景,让刘希脑海中不禁回想起当年匈奴汗王哈努尔率领草原八部挥军二十万聚集在阳曲城下的情形。

那时候,刘希麾下的兵卒亦是这等视死如归的模样。

蓦然间,刘希想起了那战死在城下的罗山,那豪情万分的汉子,心中竟是有几分郁结,遂轻叹了一口气。

听到刘希这声叹气,本是心思全都挂在被大军所围充州城的马绣不禁心中一紧,当即扭头忘了过来。

未作解释,刘希指了指叛军随风招摇的黑面金边纛旗,“今朝,他是谁?”

纛旗下,有一人横刀立马,古铜的甲胄闪着幽幽的寒光,正聚精会神的盯着前方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充州城。

但从气势来看,此人必定是几经沙场,否则身上也不会有这等精练与杀气。

见刘希提到此人,马绣红肿的桃花眼中满是愤恨之意,“他便是‘怒槌’的副统领侗格拉。”

听得马绣这句话,刘希才记起,先前独孤秋风佯装好意来报信时便提过,正是这侗格拉叛变,杀了正帅,才使得拓跋敖能够里应外合,一举拿下蜀国皇城。

也难怪马绣提及他,便是有一种恨不得生吞活剥之气。

这番,倒也能理解了,侗格拉的倒戈助了拓跋敖一臂之力,而本身侗格拉亦是“怒槌”的将帅,有着不俗的领兵能力,所以眼下做这攻城大军统帅也是合理。

“那些便是‘怒槌’?”

刘希目光扫过侗格拉身旁的一干亲信,皆是身高马大之辈,身上铠甲也不像常人那番包裹着身体,只有护肩、护胸以及一块下摆,壮硕的胳膊露在外面,手中提着弯口大刀,腰间别着一只硕大的精钢打造的锤头。

看上去,极具爆发力与毁灭力。

一旁的马绣拳头攥的格格作响,“他们不配,‘怒槌’只效忠于大蜀帝王,犯上作乱之辈哪里有资格再被称作‘怒槌’!”

马绣虽是这般讲,但这些人是‘怒槌’也是事实。

与李唐‘水寒’,匈奴‘逐日’,刘汉‘羽林’齐名。

如此,四国精锐刘希算是全都瞧上了一遍。

单从气势上来看,唯有‘怒槌’更胜一筹。

攻城一直到太阳西隐,或许是见久攻不下,侗格拉下令守兵,当即攻城的兵卒如海水退潮一般,眨眼的功夫便全都退回了营地。

留下满地断矢,残尸以及暂且松了一口气的守城兵卒。

这等人命如草芥的时候,自是没有人去管战死之人,血红残阳的余晖下,几只胆大的野鸟嚎叫着飞了过来,啄食着尸首。

“今朝,你要悄无声息的进入充州城,集结兵马,待城外出现动乱,便立刻出城进攻。”

沉默许久的刘希道了这句话,马绣脸上露出了喜色,未作思索的应道,“进充州城我不费吹灰之力,只要进了城,见到了父皇,自能集结将士趁乱重创这些叛军,从而一解充州之危。”

刺杀了侗格拉,叛军大乱,再行出兵,马绣岂能没有信心破敌?

道完这句,马绣猛然的一拍脑袋,“不行,玉生,先前你们也讲了,这敌营中存在高手,若是你去,可是凶险万分。”

前些日子野林子中遇到的恐怖场景马绣可是没忘记,所以欢喜之后,不由为刘希担心了起来。

刘希摆了摆手,“你是蜀国的皇子,所以只有你进城最为合适,若是计划有变,我与小武便立马撤退,到时候今朝你以城外迹象为讯号,若叛军营地没有大乱,切不可出兵。”

确实,几人当中,唯有他马绣能调动充州城里的兵卒。

张了张嘴,可心中满是感激的马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唯有轻声道了一句,“我会按照计划行事,玉生你们小心。”

道完这句,马绣深深的望了一眼小武,这一行人中,唯有小武会和刘希才会夜袭敌营,也只有这二人会为他马今朝闯那龙潭虎穴。

稍后,马绣调转马头,朝着充州城的西南角而去,那里是密林一片,想来那里有他知晓的进城暗道秘境。

“你那样做很危险。”

双目望着不远处营帐林立,名缪修长的手指拂过脸颊随风飘动的一缕长发,轻声细语的道了一句。

显然,在他眼中,不是极为赞同刘希的做法。

满是沉思的刘希闻言扬了扬脸,望向那蔚蓝天际舒卷的白云,“子白兄,人活在世上,总有些事情是你明知得不偿失,但还是要义无返顾的去做,哪怕是粉身碎骨。”

说罢,刘希双手抱头的仰在了‘揽月’的背上,‘揽月’马似乎知晓了他不愿再看叛军营地,遂摇着尾巴,吃着嫩绿的野草,驮着刘希往林子深处走了去。

小武双腿一夹马肚的跟了上去。

名缪则是许久才收回盯着刘希的目光,继而再度很是仔细的擦拭着一尘不染的琴身。

落尘则是仿若未听闻众人的对话,依旧是紧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轻声念诵着经文,不知在为先前的兵卒超度,还是为夜袭中即将到死去之人祈福。

等待中,夜色如期而至,似墨汁在水中溶散了开,很快就让整个天地变作寂静一片,唯有白昼里被杀气所惊吓的虫蚁开始了放肆的鸣叫。

“哒哒哒……”

马蹄声轻碾在尘土间,夜色下,刘希将‘揽月’停在叛军营地外三里处,跃马而下,在黑亮的鬃毛上拍了拍,“去吧,出去玩耍玩耍,两个时辰后在充州城西南处的密林中等我。”

‘揽月’刨了刨马蹄,继而与小武身旁的黑马打了一个响鼻,很是神奇的领着黑马往一边自然悠得的走了过去。

"小武,你在这接应我。"

听得这句话,小武犹豫了稍许,仍是听命的点了点头,宗师修为的他或许在别处已经是至高的存在,但前方敌营中藏龙卧虎,倒不如让刘希独自一人前往,也能让他少些分神。

在小武点头之后,刘希将衣角扯开一块蒙住了面目,继而大步而行,趁着夜色,悄悄靠近营地。

因怕使用修为惊扰了对方的高手,所以刘希自始至终都是靠的双脚体力在行走,多年的‘龙蛇九变’练习下来,他的身手亦是变得极为灵活。

营地门口,或许因为连日来的攻伐之战,守卫的兵卒显得有些困倦,虽是手持长矛的立在那里,却是睡眼朦胧的偷着打盹。

如此,倒是让刘希很是轻松的进了营地。

营地门口架着的铜盆中炭火随之摇曳跳动,惊得一名兵卒大呼,待定睛之后,发现并无闲杂人等,遂在同伴不满的低声喝骂声中,讪讪一笑,继续打起了瞌睡。

刘希自是不管身后这些事儿,这营地虽说是驻扎着不同州城的兵卒,但是一遭走来,却也是布置干练,显然这侗格拉是一名治军将才。

这番,倒是让刘希心里的压力又是多了几分。

充州城易守难攻,兵卒皆是疲惫不堪,所以营地中除了来回巡视的守卫外,其余营帐都是鼾声四起。

营地中间,刘希终于看到了被两名‘怒槌’护卫的中帐,此时帐内的灯火还未熄灭,从帐外隐约可见一道身影正襟危坐在案前。

主帅侗格拉似乎正在为明日的攻城想着排兵布阵。

就是他了!

眼中精光闪过,刘希从小腿处取出许久未使用的匕首,躬身如豹,步履疾风,如同脱缰野马,冲上前去,左手化作劈刀,重重的击在一名守卫脖颈上,右手的匕首则是直直的插进另一名守卫的咽喉。

呼吸之间,便解决了两名‘怒槌’守卫。

这时帐内的侗格拉站了起来,虽然刘希未动用修为,但是如此寂静之夜,任何一丝的动响都会有着被人察觉的风险。

更何况侗格拉是一个久经沙场之人,警戒早已经高于常人。

必须得速战速决!

不作多想,刘希一个箭步冲进营帐,那本是要走出来查看情况的侗格拉则是慌忙的往后退了十数步,并一把抽出桌子上放着的长剑。

桌案上,烛火因刘希的突然闯入而胡乱舞动,映出长剑寒光冽冽。

怒目圆睁的侗格拉厉声道了一句话,那是蜀国之言,刘希虽未听过,但大抵也能猜出来是在问他是何人。

既然这叛军主帅就在眼前,刘希也不作隐藏,当即将修为全都爆发了出来,匕首带着龙吟之声,化作银练一道朝着侗格拉而去。

势必要一击就中,从而快速离去。

对面,侗格拉面色大惊,他是习武之人,但仅仅是格斗技巧,如今见刘希身上散出滔滔不绝犹如大江的骇人气势,当即又是往后退了几步。

稍后,他却是做出一个令刘希大为惊讶的举动。

只见侗格拉从袖中取出一面四方无奇的铜镜,口中念了几句难以听懂的话,稍后,一阵光芒之下,侗格拉竟是消失不见了。

就是那般凭空的消失不见了!

震惊之下,刘希的招式已经难以收回,强大的杀气冲破了帅帐,尘土飞扬间,一连刺破了数座营房。

顿时惨叫声四起。

杂乱的脚步声开始蔓延了开来,最为重要的是几道强大的气息也正快速逼来,从气息上来判断,修为硬是元神至洞天不等。

容不得多想,刘希当即朝着营地外冲了过去,逃脱之时,不免回首望了一眼,却见侗格拉已经在数里之外,营地的最后方,两名洞天高手已经赶来护在他的身旁。

刘希不解这其中缘由,但也没有功夫去多想,身形化作长虹,朝着充州城而去。

自然,逃脱时免不了要踢翻一些火盆,当即叛军营地中火光大起。

“小儿太过张狂!”

身后,约莫七八人围追了过来。

若是单个人追来,刘希倒是丝毫不惧,但双拳难敌四手,所以眼下岂能恋战,唯有双脚生风的逃命了。

不远处,小武的青钢剑已经出鞘,正要迎上来接应,刘希却忙挥手将他阻拦了下来,“不可交手,随我离去!”

充州城内也已经发现了敌营的异样,城头上,人影攒动。

刘希原本想着不进充州城,免得将身后的高手引入城中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可须臾间刘希就改变了注意。

追杀他的高手哪个是不能毁天灭地的人物,可是这些天来却任由兵卒死伤,却都未出手助侗格拉攻城。

显然,充州城有着让他们忌惮的东西。

在刘希思量之时,充州城头一个白袍老者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布履白须,神色淡然,就那番悄无声息的立在了城头。

静若处子。

与那些忙于守备的兵卒有些格格不入。

“尔等莫非是忘了规矩!”

一声轻哼,却犹如炸雷一般在刘希耳边响起,这是他才明白叛军高手忌惮的原因。

因为这老者的修为竟是已然入了破虚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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