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吃人肉?你口味太重了。”
“那你说作孽?”

“不吃人肉也差不多。”

“说一说。”

“国舅罢了兵权后,怏怏不乐,于是在家中专以脔割奴婢为乐。”

玉苹忽然伸出手,哆嗦地握着宋九的手,脔割是好听的说法,说通俗一点,就是将一个大活人放在台子上,大卸几百块,类似满清十大酷刑之首千刀万剐。

“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下了雪雨,他家的围墙墙体冻得又酥,加上潮湿,一下子倒塌,群奴奋起逃出,一起跪在宣德门前诉冤,皇上大骇,正在派中使查问。”

未吃人肉?但与吃人肉差不多,宋九眼中闪过一丝怒火,道:“这种做法比王全斌还要残忍。”

“是啊,王将军手段也残忍,害的百姓更多,但他多少也是想着国家,只是想错了,又多是因为贪婪产生的种种不法行为。国舅这纯粹的是残忍,况且还是天子脚下。”

宋九眼中闪过一丝后悔,当初思虑再三,收了几千匹帛,让他进了契股,其实就是不当收的。随后又茫然,不对啊,自己记得他是吃人魔王,难道是记错了。潘惟德又说道:“这是我们来的第二件事,担心你冲动。陛下自从皇后故去,心中一直很难受,过了好几年,未纳皇后,也未置妃嫔,可想陛下对皇后的感情。皇后就这一个弟弟,其尊贵不可想像。别看我们这群衙内平时大咧咧的,但没有一个衙内敢得罪国舅。似乎你明天就要当值吧。这件事你听到后。切莫冲动。陛下对你不薄,甚至认为你在巴蜀做得很好。但那是王全斌。非是国舅。”

玉苹也担心地看着宋九。

宋九咬着牙不说话。

玉苹忽然跪下去,说道:“奴家从来未求九郎何事。今天只求九郎一件事,请九郎忍气吞声,就当未听到。”

潘惟德在边上说道:“九郎,母亲顶多十几天后就回来。你与小妹能不能成,年底这几十天是关健,在这当口上你要忍耐。”

宋九踱了大半天,最终沮丧地说:“听你们的。”

第二天去三司。

宋九仍然在看,时不时询问一下。也不要以为这个助理好做的,楚昭辅几乎不管。全部交给了王判官。轻重全在王判官一人身上,偶尔不对了,他同样会指出来。

就是记账方法不大好,还是单式记账法,复式记账法进步,不过小吏们不懂,不懂冒然更改,账目马上就会混乱。进步的是有的小吏随宋九学生开始学习用四柱清算法算账,部分小吏开始使用算盘。

算账不是宋九的责任。而且那么多账目,十个宋九也算不过来。

宋九看到这种局面,心中产生一个想法,准备将会计学单独编一本书。不过就要编书。也要等到明年。今年三年级会计课不学了,但学一门新的课程,商业管理。

请各个管事轮流来教学子。至少要学一年商业管理,才能对会计学有更深的认识。然后交给学子共同著书。他一人是忙不过来的。而且这门学问会有很大的作用。

在三司就知道宋朝的收入。

两税比例数量也许不小,但比例不大。那是一石粮,一束草,或者其他杂物,要么就是一匹绢比一缗钱多。而且休想小看了这时候人的智慧,包括三司税务,自成体统,例如巴蜀运粮来京城肯定不便,于是改成贵重的绢帛代替,节约路费。不然绢帛在两税比例中份量更小。

主要收入是几项专营,也就是榷酒榷盐榷茶,商税也是大头,接近三百万贯,若是加上和买,城郭税等杂税,会更多。得到巴蜀,荆湖开始逐步征税,江淮开始恢复,收入在增加中,渐渐接近三千万。但化成缗钱,今年只能说略略超过两千万。商税占据着百分之十几的比例。

因此做为官员与小吏,对商业也要精通。

商业跟上,一个地方的税务才能变得良好,这才是宋九开商业管理课的由来。

也要编著成书的,但这本书出来,会引起一些非议。

宋九继续看,三司里已经有人议论王继勋的行为。赵匡胤都敢议论,况且王继勋。但只敢在背下议论,这要感谢郭威与柴荣,正是这两人的治理,官员渐渐重视民生,不管是否真重视还是假重视,民生是主流意识。还有许多大臣发家于贫困之时,包括赵匡胤虽是小官宦子弟,其家境在五代混乱的那种情况下,过得也不好。

很多官吏看不惯王继勋的行为。

如何处理的,今天未上早朝,宋九不得而知。

但回到家派人打听了一下,消息陆续传出。

中使下去查访,不但脔割奴婢,王继勋还有其他一些不法行为,赵匡胤一怒之下,诏消官爵,勒归私第,又下诏配流登州。这样处决倒也合理,想让赵匡胤杀死王继勋那是不可能的。王继勋刚走没有多久,赵匡胤想想又后悔了,觉得处理得太重,对不起死去的妻子,未走多久,又下诏将王继勋召回京城担任右监门卫率府副率。

王继勋事件遮住了另一件事。

学舍第三期又开学了,这期人数更多,但未来又有了三年级,甚至四年级五年级深研班,能放出来的毕业生有多少,还是让人怀疑。

但学舍一直保持着低调,没有仪式,没有庆典,只有宋九与两个博士训了一顿话,让学子牢记大门后面墙壁上勒刻的师规。然后各就各位。并且因为吕端提议,朝廷也拨下来一笔款子,每位贫困学子每月资助一缗半钱,让他们安心读书。那天宋九未上早朝。吕端上了起居朝,前面奏折呈上。后面就同意了。用意未说,但大家都懂。这样一来,是让学子感朝廷的恩,而非是宋九的恩。毕竟里面一半学子将会为朝廷所用。且钱帛用得也不多,一月只有一百零五缗钱,哪里都用掉。

有了这个钱,诸学子生活得到保障,能够安心学习。

匆匆忙忙地安顿好学生,第二天就是腊月初一大朝会日。

宋九来到待漏院,有些官员也不停地问他:“宋九。又开学哪。”

宋九点头。

赵普道:“宋九,国子监也要开学了,你有经验,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刘温叟说道:“国子监速度太慢了。”

“赵相公,那个就不需要了,我那个学舍培养的是小吏,规矩怠慢一点问题不大,况且我自己官都没有做好,又怎能培养别人做官。两者性质截然不同。我过去看了也等于没看。若想请人指导,太乙书院的一些大儒倒是可以请他们过来。刘中丞,也不能抱怨朝廷,相对而言。因为多数官吏心态不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者有的官吏抱着另外一种想法,做好人眼红。做不好又会遭到弹劾,于是宁肯不作为。两种心态占着上风,因此朝廷做事多比私人做事效率低。但话说回来,朝廷是国家,国家机器一旦开动,资源最多,那么速度又会变得更快。这要看,太学不急,因此拖了很长时间。”

“这是教育,怎能不急呢。”

宋九哂然一笑,凭借太学以后招收的那些二世祖们,还谈什么教育。而且当真儒学学好,就能做一个好官?想做好官的还是在未来河洲的书院。但这没必要争执了。

“宋九,老夫听你在三司未怎么做事啊。”

“刘中丞,我初到三司,什么也不熟,如何做事,也许以后会理事,但不熟就不能理,万一造成失误,一笔失误,可是千万人家的幸福。在其位就要谋其政,我心中自有一杆称。然而刘中丞在位没有谋其政啊。以前我常以为刘中丞是魏征,看来差远矣。”宋九讥讽道。

“老夫递了折子,陛下留中不用。”刘温叟惭愧地说。

“一奏不行,何不来二奏,这件事都不奏,要御史台有何用!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刘中丞,你为天下言臣之首,难道不达吗?我自认为我很自私了,更非是一个君子,兼家中亲人劝说,朋友劝说,还看不下去,刘中丞是御史中丞,怎能看得下去。若是我,辞职吧。”

大家伙儿面面相觑,怎么又说起这个。

“宋九,你不要逼刘中丞,”赵匡义在边上说道。

“二大王,正是因为尊重他,我忍不住才说出这番话。若想清廉自洁,不用来做官,可以做隐士,陈抟在华山做得很好。”

“放肆。”

赵匡义喝道,实际他这一喝,只有两人懂,赵匡义是暗中警告宋九就不当管这件事。宋九无奈地耷拉下脑袋。早朝开始,宋九缄默不语。刘温叟让宋九一逼,苦逼了,再次弹劾王继勋,说赵匡胤处执不公。赵匡胤不答,反而宣布散朝。

吃过“早饭”,宋九继续在看档案。

赵匡胤忽然到来。

大家行礼,赵匡胤让臣吏平身,然后来到宋九面前,问:“宋九,来三司可习惯?”

“陛下,略略有些不习惯,三司自成体系,有没有微臣无所谓。”

“若抱着这种想法,你就是失职!”

“臣明白,但微臣也要熟悉了,才能理政务。”

“你为何相逼刘温叟?”

“微臣是实话实说。”

“人非圣贤……”

“陛下就是圣贤,不当有错。”

“你非要翻案!”

“陛下处执略有不当,微臣不敢说,例如王全斌,轻重微臣想不明白,但国舅这件公案,陛下犯了大错,许多人劝微臣忍耐不能说,但微臣忍不下去。”

“若此,你犯了多少错误?”

“我非圣贤,肯定犯错,不过微臣也有一些底限,虽小错犯之,但这些大错必不会犯之。陛下就是关爱,将国舅配流登州,亦无不可。王家就国舅一子,皇后圣明,替皇后也要留下王家一线香火。这样判决本来很好,既向天下百姓交待,又能使国舅得到警告。为何速召回京城,微臣以为陛下不是爱,而是害之。犯下如此重罪,居然不严惩。以后又不敢重用,不重用国舅心里还会不平衡。陛下又不重惩,国舅十之**以后会变本加厉,到时陛下又如何处执?”

赵匡胤默然。

“陛下,微臣听到数次齐民,微臣十分赞成这两字,说均贫富那是不可能的,但理论上给所有百姓一个公平的机会,百姓就不会怨恨,大宋才能长久,但微臣看到的许多事却非是齐民。例如科举,微臣分心物格,这一生无望进士了,学舍里朱三郎他也多次不得中。我劝他一句,一年就那么几个进士,你看一看进士有几人来历简单的。这就是不公平,武则天敢糊名科举,陛下为何不能糊名科举?若是陛下真有心去齐民,那将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若不能做到齐民,却喊着齐民的口号。百姓能愚弄一时,不能愚弄一世,到时期望越大,失望更大。百姓一起痛恨朝廷,示问陛下如何自保国家?难道索性学隋炀帝?”

宋九既然说了,索性一起说出。

听到最后,连楚昭辅也吓傻了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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