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李家,卢利有些彷徨,要不要去看看李铁汉呢?当初唐山时候,两个人闹得非常不愉,甚至他被从废墟中挖出来之后,对方也不曾来探望过一眼。但要说就因为这个而放弃了多年老友,总觉得心中不妥。这样一想,扭转车头,又到了李铁汉家。
李铁汉正睡觉,他长期上夜班,虽然单位也能抽空睡觉,终究是不如自己家那么舒服,所以白天就成为他补觉时候,给人强行叫开了门,心中恼火可想而知,!”他嘀嘀咕咕骂着,一把拉开门,等到看清楚外面人,顿时愣住了。

卢利也是一愣,李铁汉胖了好多,简直如同一颗肉蛋了!他本来就生得一副圆圆体型,现就加过分,硕大鼻头,溜圆眸子还带着没睡醒倦意,“小小?”

“好久不见了。来给你拜个年。”

“哦,哦,也给你拜年,来,进来坐吧。”

把他让进屋中,照例是一股没散净烟味,床上被胡乱掀开,衣服堆一边,“你坐一会儿啊,我那个……洗洗脸。”

洗漱一下,人也精神了很多,李铁汉坐他对面,燃起一支烟,“咱们俩有……好几年没见了吧?”

“两年多了。你是78年年初回来,我是79年五月份。一直到今天。”

“可不是吗?你现怎么样,都挺好?”

“挺好,你呢?”

“我也好。”李铁汉沉默抽着烟,大口大口吞吐着烟雾,“对了,小小,我上班了。”

“我听老四说了,好像是上夜班?”

“可不是吗?天天上夜班,哎呦,这个黑白颠倒日子,可真够瞧,你是不知道,一开始还觉得挺鲜,晚上没人,我们就打牌、喝酒;用不了一个礼拜,人就乏了。总想着晚上能睡会儿,又不行。”说了几句话,李铁汉精神似乎完全恢复了,“你呢,你现干嘛?”

“我现做点小生意,胥云剑、曹迅、张清,还有几个你不认识帮着我一起干。算是个体户。”

“个体户?你……”李铁汉大大一愣,以他所知道,凭卢利人才,不至于连个正经工作都找不到吧?怎么干了这个了?“你是党员吧?”

“是。”

“那……你,怎么……”

“谁告诉你党员就不能干个体户了?”

李铁汉憨憨一笑,挠了挠头。这个动作让卢利心中一疼,当年时候,他和胥云剑他们这个四人小团体中是不太受重视,全仗着自己和李学庆给他们俩撑腰,每每挨了骂,挨了打,他都是这样憨憨挠头,看上去又乖巧又可怜,回头想想,那时候小哥几个多好啊,现怎么到了连见面都难了地步了呢?

“那个,二蛋子,我叫你这个小名,可以吗?”

“可以,怎么不可以?”

“那,二蛋子,你……,嗯,是这样,我现滨江道卖衣服,同时也卖点别,生意还算不错,能赚点钱,你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和我说。”

“…………”

“真,二蛋子,咱们朋友多年,虽然商家林闹出那么一场不痛,但我想,只要你不生我气,我还是拿你当哥们看。”

“我没生……你气。地震时候,我爸爸腿给砸折了,后来我得到信,脑袋都大了,赶紧跑回家来看,我爸爸腿上打着石膏,肿那么老粗,那时候还是夏天,我爸爸腿上石膏里都长蛆了!”李铁汉低着头,慢吞吞把烟卷掐灭,说道:“你不知道我爸爸当时多惨!真,小小,看着我爸爸那样,我心里倍儿疼倍儿疼!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原先多混蛋,多不是玩意!说真,……”他抹了下眼角,深深地低下头去。

“你别说了,我明白。”

“等到我临回去时候,我就心里发誓,我非得好好干,非得做出个样儿来给我爸妈看看不可!”李铁汉苦笑着说道:“我不瞒你,小小,我好几次都想去看你,想当面和你说一声对不起,就是不敢。那会儿你商家林特别有威望,而且你事情也多,我也不敢靠前。就这么晃荡晃荡好几年,我就回来了。”

“然后呢,就上班了?”

“是,上班之后,我表现挺好,去年厂里涨工资,还给我调了一级,我现拿4块32了。”李铁汉有些骄傲说道:“要是算上夜班费,能将近5呢。”

“那算是不少了。不过,这种长期上夜班日子,你习惯吗?”

“不习惯又能怎么样?这也是我爸爸给我求爷爷告奶奶找来,而且吧,夜班就是熬人,倒不累。我想,先这么上着吧,我爸爸说了,等过了年,就给我找个对象,行话就走着。”

卢利沉吟半晌,心中盘算一番,才开口说道:“蛋子,我和你说点事,你要是同意,回头咱们俩一起做你父母工作,你要是不同意,就当我没说。不过不管你同不同意,以后咱们哥们都得多多联系,怎么样?”

“行啊,你想说嘛?”

“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干。”

“跟你一起?”

“哎,跟我一起,咱们干个体。你先听我说完,你看曹迅和胥云剑,都是原来有工作,现请假出来跟我干了——我不瞒你,他们俩现工资特别高,一个月盯你好几个月。你想想,怎么样?”

“这……不行,不行,我爸爸准不同意。”李铁汉说道:“你不知道,我现特别听我爸爸话,他老人家一瞪眼,我吓得和避猫鼠似。”

卢利哈哈一笑,“那,也不打架了?”

李铁汉也笑了,“打嘛架?我现倍儿窝囊。真,我有时候想想,心里挺害怕。你说,不管是人家把我打了,还是我把人家打了,都是麻烦事,万一打坏了呢?可能就得进去了!”

卢利点头说道:“这样对,这样对。别不提,就是伯父伯母为你担心,该有多着急啊?”

“可不是吗,哎,你接着说?”

“我意思,你就单位请假,反正就是泡病号呗。然后去我那,真,蛋子,咱们哥们这么多年了,我卢利是什么人你也知道,绝对亏待不了大家伙。唯一麻烦也就是粮食关系和医疗,这些都还放你们单位,也不可能就这么把你开了。你想想,一个月多赚不少呢。还能每天回家睡个安稳觉,不比单位天天熬夜来得强?”

“这个,我得琢磨琢磨,回来还得和我爸妈商量。”

“你这样,明天你早上不是就下夜班了吗?你别睡觉,去一趟滨江道上和平分局,我们都那摆摊,你看看,要是认为行,你就来,不行,也就当咱哥们找机会聚聚了,怎么样?”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和李铁汉敲定了明天时间,卢利起身告辞;李铁汉把他送到门口,看着他推起自行车,“哎,小小,还是那句话,我前几年挺混蛋,你……”

“我明白,你混蛋,我商家林打得你也不轻。咱同学这么多年了,都别提了,一切向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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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蛋子,他还呢?我当他早没了呢!”

卢利呸啐了胥云剑一口,“老同学,你不能说点好听?大过年,说人家这个?”

“不是,我真没想到,小小,你真打算让他也进来?这个孙子……”

“我能看得出来,蛋子现比以前很不一样了。至于是不是让他进来,现我还没有定,想听听你们哥几个。”

曹迅琢磨了片刻,开口说道:“我怕他进来不服管,又弄得跟商家林似,大家都不痛。真,小小,不是我不容人,这玩意前车之鉴啊。你是好心,想提拉哥们一把,别闹到后,……”

“我知道,所以想让大家看看,这件事上,我绝对**,反正就是咱们四个人决定,你们要说不行,我就当没这个事。”

“现先别定下,看看再说。”胥云剑说道:“要是真没问题话,进来一个人还能多一个帮手,再说了,咱大兴街四害又凑齐了,也哏儿!对了,老四呢,你没打他主意?”

“我今天下午也去见老四了,说实话,如果非得让我他们两个人之中选一个话,我宁肯选二蛋子。”

“这为嘛?”

“老四现玩牌玩得挺凶,我不知道他他哪上班,也不知道他一个月赚多少钱,可是就是进门那一会儿听见,他们现玩打一,一分都一毛钱了,还带加棒。”

胥云剑疑惑抓抓头,“这也不多啊?”

“对你可能是不多,你一个月赚多少,有一佰来块吧?他能有这么多收入吗?玩这么大,真加进来了,咱们这每天营业是多少,你知道吗?万一牌瘾上来,又或者输了钱和你张嘴,你借不借?一次张嘴你借了,下回可能就吃惯甜头了!到时候怎么办?所以下午我去他那拜年时候,根本没提这码事。”

“对,小小这件事做得对,不能开这样先例!所谓救急不救穷,何况他这可能是赌牌欠下债呢?”

“我这也算是未雨绸缪,他要是因为别原因,日子困难了,咱可以帮忙,为了这个,绝对不行。”卢利说道:“还说回来,我和二蛋子订了,明天上午他直接去滨江道,到时候你们看看,要是行话,咱们就进行下一步操作,要是不行,就算了。”

“行,就按你说。”

“就这样吧,今天好好歇歇,明天又得开始忙了。”

“哎,小小,还有个事。”

“什么事?”

曹迅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吭哧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整话来,“那个,你上回不是说,让我胆子大一点吗?那个……嗯,我约小黄了,明天到咱们那看看。”

卢利扑哧一笑,“好事啊,这个可是好事,怎么样,有嘛让我们哥几个干?”

“没说,帮帮忙,让我当一天头儿,行不行?”

“行当然是行,但日后呢?就这么和人家撒谎下去?还是你当头儿当上瘾了,以后都让你当?”

看着他古怪笑容,曹迅打心里发憷,连摆手带摇头亟亟辩白,“不不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不就是人家小黄面前显摆显摆嘛,求求你啊,你也不想我好不容易找了个大学生,就这么掰了吧?”

“小小,别管他,这还没到龙抬头时候呢,这孙子就闹圈儿了?”

众人大笑起来!“行啊,明天让她来吧,我们哥几个也看看,帮你把把关。”

注1:闹圈。圈字不能念本音,而是念成猪圈圈。这是一句农村常说话,指是农历二八月期间,动物进入了发情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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