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事在人为,何惧逆天!”老者的话一字一句烙进李从嘉的心里。他知道,老者不会平白无故地说出这句话,而且这句话,更多地是说给他听。
想起刚才林薇的话,李从嘉道:“你们刚才说,这首词是我被一个叫赵匡胤的人囚禁时所写?”

可话刚出口,李从嘉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既然泄露天机会给林薇带来麻烦,他不该再拿这个问题困扰林薇。

林薇的表情依旧有些畏惧,也不敢给他透露更多的消息。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晚饭也吃得极为安静沉闷。

夜里,躺在床上,李从嘉反复思索着这一天的事,尤其是那首词,词中的愁绪令他很是在意。如果这首词真的是他未来所作,那究竟是什么事,让他写出了“恰似一江chūn水向东流”这样的句子来呢?还有那句“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难道是指他的唐国即将蒙难?

就在李从嘉辗转反侧时,老者推门而入,手上拿来一个可折叠的“黑sè板子”。板子上插着一根线,线的末端分出两头,一边有一个小塞子。

老者将笔记本电脑放在床边,然后说道:“李从嘉,你一定很想知道你的未来对么。我来告诉你吧。你所处的这个时代,被人称作五代十国,是一个军阀割据,各自为王的混乱时代。不过如今五代十国已将近尾声,在十五年后,宋国的赵匡胤会扫平中原和江南之地,建立一个统一的朝代,被世人称作北宋。唐国是倒数第二个消亡的国家,亡国之后,你就被送到了宋的都城,写下了许多名篇佳词。薇儿今天念的那一首,就是你最后的绝唱。”

李从嘉听罢,有如遭了一阵惊雷。他喃喃道:“唐国,真的,会灭亡么?”

老者道:“按照原定的轨迹发展,是该如此。不过你应该记得我今天说过的那句话吧。”

李从嘉刚要念出,老者却示意他噤声。这样有违天意的话,只可意会,不可声张。

老者道:“你想知道,亡国之后,你为何会如此悲痛么?”

“此乃祖上两代打下来的基业,尽毁于从嘉之手,从嘉有次苦痛,也是罪有应得。”

老者道:“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你可知你词中那句‘只是朱颜改’,‘朱颜’所指为谁么?”

李从嘉道:“难道不是感叹旧都的宫城已换了他人的宫娥么?”

老者摇头道:“赵匡胤又没有迁都去你的金陵,这‘朱颜’又怎么可能作此解释。‘雕栏玉砌’是指远在江南的金陵故都,‘朱颜’却是指近在眼前一直陪伴你的女子。她跟着你去了北宋,rì子远比你凄楚百倍。”

“是么,那……她是谁?”

老者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就是你的皇后。”

“我的皇后!娥皇么?”李从嘉听到这里,心中竟然有些隐痛,哪怕只是听老者诉说并未发生的事,但那种忧虑依旧有如千万只毒虫啃噬着他的心。

老者不置可否,只是接着往下说道:“你一定不知道,她到了北宋之后,多次被皇帝强幸,这样的rì子长达数年之久。皇帝将对你的不满全都发泄在了她的身上,对她进行非人的折辱。她每次回去都是哭哭啼啼,哪里还有往rì活泼的样子。可是为了保全你的xìng命,她又不得不忍受这一切。你后来的这些词里,写的不止是你一个人的痛苦。现在你知道,这首千古绝唱是如何写出来的了吧?”

老者神sè古井不波地看向李从嘉,听过这番话的李从嘉,此时已是全身颤抖,他咬着牙,低着头,双眼发红,红得有些可怕。他的双手紧紧揪着床沿,就像是要将自己的心绞得粉碎一般。

“你希望这件事如期发生么?”

“当然不!”李从嘉几乎立即吼道。可是很快,他就泄了气。因为老者问道:“那你今后有何打算呢?”

李从嘉的手抖得厉害起来,他发现,他根本无计可施。在他的心目中,他的父皇李璟(南唐中主)是治国的榜样,引着唐国进入了最为强盛的时期,那个时期的唐国,先后攻下了闽南和楚国,雄踞三十五州。可即便是李璟在位,后来仍是被北方的后周攻下了长江以北,淮河以南,被迫割让了半壁江山,从此偏安一隅,不复当初盛况。

换做他当皇帝,他又有什么能耐敌得过北方赵匡胤的雄师呢?

“我……我请求父皇不要传位与我吧。”

“你以为你的三个弟弟治国,就能比你更好么?你这是将自己的痛苦推到了他们身上!”

“那……我向宋国皇帝俯首称臣,年年朝贡,可以免灾么?”

老者冷冷道:“哼,幼稚,即便如此,你的下场还不都是一样。赵匡胤的雄心,岂是金银能够买通的?”

李从嘉无言以对,不知如何是好。

老者道:“你以为你的父亲,治国很有方么?”

李从嘉不解,老者道:“你的爷爷,烈祖李昪,或许还算治国之君,你的父亲李璟,却远算不上。他打下闽南,楚国,却没能守住,让不少土地得而复失,此外还丢了江北之地,更是得不偿失。唐国在他的手上,早就被折腾得不成样子了,他绝对算不上一个好皇帝。”

话锋一转,老者又道:“你以为我带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教你这么多东西又是为了什么?你听好了,我不是让你做一个工匠,而是让你借此振兴唐国,不是让你安居江南,而是要你攻灭宋国,一绝你唐国的后患!你可以做一个比你父亲更好的皇帝,而且必须做得比他更好,你不可以再软弱下去,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句话用不着我来教你吧?”

有如醍醐灌顶,李从嘉幡然醒悟。“原来仙翁是这般心意,从嘉感激不尽,只是从嘉何德何能担此重任,恐怕……”

老者将耳机塞进他的耳朵,又点开笔记本上的一个视频,对他说道:“这是金陵被攻破后,百姓所面临的惨状。你自己看吧。”

视频是黑白sè,本就给人一种惨淡凄凉的感觉。城中横尸遍野,黑烟弥漫,到处都是废墟,真是惨不忍睹。更令李从嘉震撼的是,一队官兵恣意地屠杀着手无寸铁的百姓,凌辱衣不蔽体的女子,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李从嘉额上冷汗如雨,侧过脸去不敢再看,可那恶毒的狞笑,依旧传入耳中,一声声敲打在他的心上。

“你真的要让百姓们遭受这样的劫难么?”老者逼问着他。

他蜷缩在角落,久久没有说话。

老者叹息一声,收起笔记本电脑,静静离开。这一晚,李从嘉只要闭眼就是那些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他不敢闭眼,他在煎熬中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那些面孔在他的脑海中悄然地变化着,慢慢地变作他的亲近之人。突然,林薇的面孔和残留的影响重合在一起,他全身一震,心头竟像是被揪住,然后慢慢地捏紧,慢慢地拧动,无比的绞痛,却又如影随形地跟着,甩也甩不掉。

房门“吱呀”开了,林薇背着书包进来,她要去“那个世界”的书院了,走之前要来给他检查一下进了石灰的眼睛。

“大叔,你怎么啦?”

林薇瞧见他瑟瑟发抖的样子,伸过手去,却被他避开。

“林薇,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林薇只好答应他,轻轻给他关好了门。

为何,一想到林薇,他心中总是有一种末世般的惶恐不安。为什么他总感觉,林薇也会因他而受难?

林薇走后,李从嘉来到老者的房间,诉说起他的不安:“仙翁,如果改变了您预见的未来,林薇她,会受到连累么?”

老者道:“此事是我说的,东西也都是我教你的,天雷要劈也是劈我,与薇儿何干?你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

李从嘉这才松了口气。可是他又明白了,老者一个人顶下遭受天谴的危险,就是为了要他改变他的命运,还有他的亲人,他的子民的命运。李从嘉猛地跪倒在地,含泪拜道:“仙翁对从嘉之恩,从嘉三生三世也无以为报。从嘉自今rì起,定当竭尽所能,不负仙翁厚望!”

老者等的就是这句话,开怀笑道:“哈哈,你这小子,总算是开窍了,不枉我在你身上费了这么多心思,连坑人的本事都用上了,哈哈!”

李从嘉大概还不知道,而且永远也不会知道,老者昨晚给他看的,根本就不是南唐的金陵,那个视频是东拼西凑而成的,其中有各种影视剧的剪辑,还有《金陵大屠杀》的一些片段,收集这些惨绝人寰的视频资源,可是花了老头不少的心思呢。

不过,只要能让李从嘉脱胎换骨,坑他一回又有何妨呢?

计划就在这一天之后悄然转变。老者不打算赶在他登基之前送他回去了。因为从这一天开始,李从嘉就像打了鸡血似的,脑子变得特别灵光了,按现代的话来说,就是由一个差等生忽然窜上了第一的宝座。

老者感觉不多教他点东西,简直对不起这来之不易的强效增益状态了。心道不如多留他几年,或许他还不止是守住南唐,安度一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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